兩陣咚咚發戰鼓,五采旛幢空中舞。三軍吶喊助神威,慣戰兒郎持弓弩。二將齊縱金睛獸,四臂齊舉斧共杵。這一個怒發如雷烈焰生;那一個自小生來性情鹵。這一個面如鍋底赤鬚長;那一個臉似紫棗紅霞吐。這一個蓬萊海島斬蛟龍;那一個萬仞山前誅猛虎。這一個崑崙山上拜明師;那一個八卦爐邊參老祖。這一個學成武藝去整江山;那一個秘授道術把乾坤補。自來也見將軍戰,不似今番杵對斧。
二獸相交,只殺的紅雲慘慘,白霧霏霏。兩家棋逢對手,將遇作家,來往有二十四五回合。鄭倫見崇黑虎脊背上背一紅葫蘆,鄭倫自思:「主將言此人有異人傳授秘術,即此是他法術。常言道:『打人不過先下手。』」──鄭倫也曾拜西崑崙度厄真人為師。真人知道鄭倫「封神榜」上有名之士,特傳他竅中二氣,吸人魂魄。凡與將對敵,逢之即擒。故此著他下山投冀州,掙一條玉帶,享人間福祿。──今日會戰,鄭倫手中杵在空中一愰,後邊三千烏鴉兵一聲喊,行如長蛇之勢,人人手拿撓鉤,個個橫拖鐵索,飛雲閃電而來。黑虎觀之,如擒人之狀。黑虎不知其故。只見鄭倫鼻竅中一聲響如鐘聲,竅中兩道白光噴將出來,吸人魂魄。崇黑虎耳聽其聲,不覺眼目昏花,跌了個金冠倒躅,鎧甲離鞍,一對戰靴空中亂舞。烏鴉兵生擒活捉,繩縛二臂。黑虎半晌方甦,定睛看時,已被綁了。黑虎怒曰:「此賊好賺眼法!如何不明不白,將我擒獲?」只見兩邊掌得勝鼓進城。詩曰:
海島名師授秘奇,英雄猛烈世應稀。神鷹十萬全無用,方顯男兒語不移。」
且言蘇護正在殿上,忽聽得城外鼓響,嘆曰:「鄭倫休矣!」心甚遲疑。只見探馬飛報進來:「啟老爺:鄭倫生擒崇黑虎,請令定奪。」蘇護不知其故,心下暗想:「倫非黑虎之敵手,如何反為所擒?」急傳令:「令來。」倫至殿前,將黑虎被擒訴說一遍。只見眾士卒把黑虎簇擁至階前。護急下殿,叱退左右,親釋其縛;跪下言曰:「護今得罪天下,乃無地可容之犯臣。鄭倫不諳事體,觸犯天威,護當死罪!」崇黑虎答曰:「仁兄與弟,一拜之交,未敢忘義。今被部下所擒,愧身無地!又蒙厚禮相看,黑虎感恩非淺!」蘇護尊黑虎上坐,命鄭倫眾將來見。黑虎曰:「鄭將軍道術精奇,今遇所擒,使黑虎終身悅服。」護令設宴,與黑虎二人歡飲。護把天子欲進女之事一一對黑虎訴了一遍。黑虎曰:「小弟此來,一則為兄失利,二則為仁兄解圍,不期令郎年紀幼小,自恃剛強,不肯進城請仁兄答話,因此被小弟擒回在後營,此小弟實為仁兄也。」蘇護謝曰:「此德此情,何敢有忘!」
不言二侯城內飲酒,單言報馬進轅門來報:「啟老爺:二爺被鄭倫擒去,未知凶吉,請令定奪。」侯虎自思:「吾弟自有道術,為何被擒?」其時略陣官言:「二爺與鄭倫正戰之間,只見鄭倫把降魔杵一擺,三千烏鴉兵一齊而至;只見鄭倫鼻子裏兩道白光出來,如鐘聲響亮,二爺便撞下馬來,故此被擒。」侯虎聽說,驚曰:「世上如何有此異術?再差探馬,打聽虛實。」言未畢,報:「西伯侯差官轅門下馬。」侯虎心中不悅,吩咐:「令來。」只見散宜生素服角帶,上帳行禮畢:「卑職散宜生拜見君侯。」侯虎曰:「大夫,你主公為何偷安,竟不為國,按兵不動,違避朝廷旨意?你主公甚非為人臣之禮。今大夫此來,有何說話?」宜生答曰:「我主公言:『兵者凶器也,人君不得已而用之。』今因小事,勞民傷財,驚慌萬戶,所過州府縣道,調用一應錢糧,路途跋涉,百姓有征租榷稅之擾,軍將有披堅執銳之苦,因此我主公使卑職下一紙之書,以息烽煙,使蘇護進女王廷,各罷兵戈,不失一殿股肱之意。如護不從,大兵一至,勦叛除奸,罪當滅族。那時蘇護死而無悔。」侯虎聽言,大笑曰:「姬伯自知違避朝廷之罪,特用此支吾之辭,以來自釋。吾先到此,損將折兵,惡戰數場;那賊焉肯見一紙之書而獻女也。吾且看大夫往冀州見蘇護如何。如不依允,看你主公如何回旨?你且去!」宜生出營上馬,逕到城下叫門:「城上的,報與你主公,說西伯侯差官下書。」城上士卒急報上殿:「啟爺:西伯侯差官在城下,口稱上書。」蘇護與崇黑虎飲酒末散,護曰:「姬伯乃西岐之賢人,速令開城,請來相見。」不一時,宜生到殿前行禮畢。護曰:「大夫今到敝郡,有何見諭?」宜生曰:「卑職今奉西伯侯之命,前月君候怒題反詩,得罪天子,當即敕命起兵問罪。我主公素知君侯忠義,故此按兵未敢侵犯。今有書上達君侯,望君侯詳察施行。」宜生錦囊取書,獻與蘇護。護接書開拆。書曰:
「西伯侯姬昌百拜冀州君侯蘇公麾下:昌聞:『率土之濱,莫非王臣。』今天子欲選豔妃,凡公卿士庶之家,豈得隱匿。今足下有女淑德,天子欲選入宮,自是美事。足下竟與天子相抗,是足下忤君。且題詩午門,意欲何為?足下之罪,已在不赦。足下僅知小節,為愛一女,而失君臣大義。昌素聞公忠義,不忍坐視,特進一言,可轉禍為福,幸垂聽焉。且足下若進女王廷,實有三利:女受宮闈之寵,父享椒房之貴,官居國戚,食祿千鍾,一利也;冀州永鎮,滿宅無驚,二利也;百姓無塗炭之苦,三軍無殺戮之慘,三利也。公若執迷,三害目下至矣:冀州失守,宗社無存,一害也。骨肉有族滅之禍,二害也;軍民遭兵燹之災,三害也。大丈夫當捨小節而全大義,豈得效區區無知之輩以自取滅亡哉。昌與足下同為商臣,不得不直言上瀆,幸賢侯留意也。草草奉聞,立候裁決。謹啟。」
蘇護看畢,半晌不言,只是點頭。宜生見護不言,乃曰:「君侯不必猶豫。如允,以一書而罷兵戈;如不從,卑職回覆主公,再調入馬。無非上從天命,中和諸侯,下免三軍之苦。此乃主公一段好意,君侯何故緘口無語。乞速降號令,以便施行。」蘇護聞言,對崇黑虎曰:「賢弟,你來看一看,姬伯之書,實是有理,果是真心為國為民,乃仁義君子也。敢不如命!」於是命酒管待散宜生於館舍。次日修書贈金帛,令先回西岐:「我隨後便進女朝商贖罪。」宜生拜辭而去。真是一封書抵十萬之師,有詩為證,詩曰:
舌辨懸河匯百川,方知君義與臣賢。數行書轉蘇侯意,何用三軍枕戟眠?
蘇護送散宜生回西岐,與崇黑虎商議:「姬伯之言甚善,可速整行裝,以便朝商,毋致遲遲,又生他議。」二人欣喜。不知其女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
上一篇:第二回 冀州侯蘇護反商
下一篇:第四回 恩州驛狐狸死妲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