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书

列传·卷四十八

更新时间:2021-03-04 02:36:56

  韩麒麟 程骏

  寡妪李 氏奸合而生三子。王李不穆,迭相告言,历年不罢。子熙因此惭恨,遂以发疾。兴 和中,孝静欲行释奠,敕子熙为侍讲。寻卒,遣戒不求赠谥,其子不能遵奉,遂至 干谒。武定初,赠骠骑将军、仪同三司、幽州刺史。

  兴宗弟显宗,字茂亲。性刚直,能面折庭诤,亦有才学。沙门法抚,三齐称其 聪悟,常与显宗校试,抄百余人名,各读一遍,随即覆呼,法抚犹有一二舛谬,显 宗了无误错。法抚叹曰:“贫道生平以来,唯服郎耳。”

  太和初,举秀才,对策甲科,除著作佐郎。车驾南讨,兼中书侍郎。既定迁都, 显宗上书:

  其一曰:窃闻舆驾今夏若不巡三齐,当幸中山,窃以为非计也。何者?当今徭 役宜早息,洛京宜速成。省费则徭役可简,并功则洛京易就。往冬舆驾停鄴,是闲 隙之时,犹编户供奉,劳费为剧。圣鉴矜愍,优旨殷勤,爵浃高年,赉周鳏寡,虽 赈普霑今,犹恐来夏菜色。况三农要时,六军云会,其所损业,实为不少。虽调敛 轻省,未足称劳,然大驾亲临,谁敢宁息?往来承奉,纷纷道路,田蚕暂废,则将 来无资。此国之深忧也。且向炎暑,而六军暴露,恐生疠疫,此可忧之次也。臣愿 舆驾早还北京,以省诸州供帐之费,并功专力,以营洛邑。则南州免杂徭之烦,北 都息分析之叹;洛京可以时就,迁者佥尔如归。

  其二曰:自古圣帝必以俭约为美,乱主必以奢侈贻患。仰惟先朝,皆卑宫室而 致力于经略,故能基宇开广,业祚隆泰。今洛阳基址,魏明帝所营,取讥前代。伏 愿陛下,损之又损。顷来北都富室,竞以第宅相尚,今因迁徙,宜申禁约,令贵贱 有检,无得逾制。端广衢路,通利沟渠,使寺署有别,四民异居,永垂百世不刊之 范,则天下幸甚矣。

  三曰:窃闻舆驾还洛阳,轻将数千骑。臣甚为陛下不取也。夫千金之子,犹坐 不垂堂,况万乘之尊,富有四海乎?警跸于闱闼之内者,岂以为仪容而已?盖以戒 不虞也。清道而后行,尚恐衔蹶之或失,况履涉山河,而不加三思哉!此愚臣之所 以悚息,伏愿少垂省察。

  其四曰:伏惟陛下,耳听法音,目玩坟典,口对百辟,心虞万几,晷昃而食, 夜分而寝。加以孝思之至,随时而深,文章之业,日成篇卷。虽睿明所用,未足为 烦,然非所以啬神养性,颐无疆之祚。庄周有言:形有待而智无涯。以有待之形, 役无涯之智,殆矣。此愚臣所不安,伏愿陛下垂拱司契,委下责成,唯冕旒垂纩, 而天下治矣。

  高祖颇纳之。

  显宗又上言曰:“进贤求才,百王之所先也。前代取士,必先正名,故有贤良、 方正之称。今之州郡贡察,徒有秀、孝之名,而无秀、孝之实。而朝廷但检其门望, 不复弹坐。如此,则可令别贡门望,以叙士人,何假冒秀、孝之名也?夫门望者, 是其父祖之遗烈,亦何益于皇家?益于时者,贤才而已。苟有其才,虽屠钓奴虏之 贱,圣皇不耻以为臣;苟非其才,虽三后之胤,自坠于皁隶矣。是以大才受大官, 小才受小官,各得其所,以致雍熙。议者或云,今世等无奇才,不若取士于门。此 亦失矣。岂可以世无周邵,便废宰相而不置哉?但当校其有寸长铢重者,即先叙之, 则贤才无遗矣。”

  又曰:“夫帝皇所以居尊以御下者,威也;兆庶所以徙恶以从善者,法也。是 以有国有家,必以刑法为治,生民之命,于是而在。有罪必罚,罚必当辜,则虽箠 挞之刑,而人莫敢犯也。有制不行,人得侥幸,则虽参夷之诛,不足以肃。自太和 以来,多坐盗弃市,而远近肃清。由此言之,止奸在于防检,不在严刑也。今州郡 牧守,邀当时之名,行一切之法;台阁百官,亦咸以深酷为无私,以仁恕为容盗。 迭相敦厉,遂成风俗。陛下居九重之内,视人如赤子;百司分万务之要,遇下如仇 雠。是则尧舜止一人,而桀纣以千百。和气不至,盖由于此。《书》曰:‘与其杀 不辜,宁失不经。’实宜敕示百僚,以惠元元之命。”

  又曰:“昔周王为犬戎所逐,东迁河洛,镐京犹称‘宗周’,以存本也。光武 虽曰中兴,实自创革,西京尚置京尹,亦不废旧。今陛下光隆先业,迁宅中土,稽 古复礼,于斯为盛。岂若周汉出于不得已哉?按《春秋》之义,有宗庙曰都,无则 谓之邑,此不刊之典也。况北代宗庙在焉,山陵托焉,王业所基,圣躬所载,其为 神乡福地,实亦远矣。今便同之郡国,臣窃不安。愚谓代京宜建畿置尹,一如故事, 崇本重旧,以光万叶。”

  又曰:“伏见洛京之制,居民以官位相从,不依族类。然官位非常,有朝荣而 夕悴,则衣冠沦于厮竖之邑,臧获腾于膏腴之里。物之颠倒,或至于斯。古之圣王, 必令四民异居者,欲其业定而志专。业定则不伪,志专则不淫。故耳目所习,不督 而就;父兄之教,不肃而成。仰惟太祖道武皇帝创基拨乱,日不暇给,然犹分别士 庶,不令杂居;伎作屠沽,各有攸处。但不设科禁,卖买任情,贩贵易贱,错居混 杂。假令一处弹筝吹笛,缓舞长歌;一处严师苦训,诵诗讲礼。宣令童龀,任意所 从,其走赴舞堂者万数,往就学馆者无一。此则伎作不可杂居,士人不宜异处之明 验也。故孔父云里仁之美,孟母弘三徙之训,贤圣明诲,若此之重。今令伎作家习 士人风礼,则百年难成;令士人兒童效伎作容态,则一朝可得。是以士人同处,则 礼教易兴;伎作杂居,则风俗难改。朝廷每选举人士,则校其一婚一宦,以为升降, 何其密也。至于开伎作宦途,得与膏梁华望接闬连甍,何其略也。此愚臣之所惑。 今稽古建极,光宅中区,凡所徙居,皆是公地,分别伎作,在于一言,有何为疑而 阙盛美。”

  又曰:“自南伪相承,窃有淮北,欲擅中华之称,且以招诱边民,故侨置中州 郡县。自皇风南被,仍而不改,凡有重名,其数甚众。疑惑书记,错乱区宇。非所 以疆域物土,必也正名之谓也。愚以为可依地理旧名,一皆厘革。小者并合,大者 分置。及中州郡县,昔以户少并省;今人口既多,亦可复旧。君人者,以天下为家, 不得有所私也。故仓库储贮,以俟水旱之灾,供军国之用,至于有功德者,然后加 赐。爰及末代,乃宠之所隆,赐赉无限。自比以来,亦为太过。在朝诸贵,受禄不 轻,土木被锦绮,僮妾厌粱肉,而复厚赉屡加,动以千计。若分赐鳏寡,赡济实多。 如不悛革,岂周给不继富之谓也?愚谓事有可赏,则明旨褒扬,称事加赐,以劝为 善;不可以亲近之昵,猥损天府之储。”

  又曰:“诸宿卫内直者,宜令武官习弓矢,文官讽书传。而今给其蒱博之具, 以成亵狎之容,长矜争之心,恣喧嚣之慢,徒损朝仪,无益事实。如此之类,一宜 禁止。”

  高祖善之。

  后乃启乞宋王刘昶府谘议参军事,欲立效南境,高祖不许。高祖曾谓显宗及程 灵虬曰:“著作之任,国书是司。卿等之文,朕自委悉,中省之品,卿等所闻。若 欲取况古人,班马之徒,固自辽阔。若求之当世,文学之能,卿等应推崔孝伯。” 又谓显宗曰:“见卿所撰《燕志》及在齐诗咏,大胜比来之文。然著述之功,我所 不见,当更访之监、令。校卿才能,可居中第。”又谓程灵虬曰:“卿比显宗,复 有差降,可居下上。”显宗对曰:“臣才第短浅,猥闻上天,至乃比于崔光,实为 隆渥。然臣窃谓陛下贵古而贱今。臣学微才短,诚不敢仰希古人,然遭圣明之世, 睹惟新之礼,染翰勒素,实录时事,亦未惭于后人。昔扬雄著《太玄经》,当时不 免覆盎之谈,二百年外,则越诸子。今臣之所撰,虽未足光述帝载,裨晖日月;然 万祀之后,仰观祖宗巍巍之功,上睹陛下明明之德,亦何谢钦明于《唐典》,慎徽 于《虞书》?”高祖曰:“假使朕无愧于虞舜,卿复何如于尧臣?”显宗曰:“臣 闻君不可以独治,故设百官以赞务。陛下齐踪尧舜,公卿宁非二八之俦?”高祖曰: “卿为著作,仅名奉职,未是良史也。”显宗曰:“臣仰遭明时,直笔而无惧,又 不受金,安眠美食,此臣优于迁固也。”高祖哂之。后与员外郎崔逸等参定朝仪。

  高祖曾诏诸官曰:“自近代已来,高卑出身,恆有常分。朕意一以为可,复以 为不可。宜相与量之。”李冲对曰:“未审上古已来,置官列位,为欲为膏粱兒地, 为欲益治赞时?”高祖曰:“俱欲为治。”冲曰:“若欲为治,陛下今日何为专崇 门品,不有拔才之诏?”高祖曰:“苟有殊人之伎,不患不知。然君子之门,假使 无当世之用者,要自德行纯笃,朕是以用之。”冲曰:“傅岩、吕望,岂可以门见 举?”高祖曰:“如此济世者希,旷代有一两人耳。”冲谓诸卿士曰:“适欲请诸 贤救之。”秘书令李彪曰:“师旅寡少,未足为援,意有所怀,不敢尽言于圣日。 陛下若专以门地,不审鲁之三卿,孰若四科?”高祖曰:“犹如向解。”显宗进曰: “陛下光宅洛邑,百礼唯新,国之兴否,指此一选。臣既学识浮浅,不能援引古今, 以证此议,且以国事论之。不审中、秘书监令之子,必为秘书郎;顷来为监、令者, 子皆可为不?”高祖曰:“卿何不论当世膏腴为监、令者?”显宗曰:“陛下以物 不可类,不应以贵承贵,以贱袭贱。”高祖曰:“若有高明卓尔、才具隽出者,朕 亦不拘此例。”后为本州中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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