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分两头,却说吕不韦以阳伟善战,得宠于庄襄后,出入宫闱,素无忌惮。及见秦王年长,英明过人,始有惧意,奈太后淫心愈炽,不时宣召入甘泉宫,不韦怕一旦事发,祸及于己,欲进一人以自代,想可以称太后之意者,而难其人。
闻市人嫪大,其阳具有名,里中淫妇人争事之。秦语呼人之无士行者曰毐,因称为嫪毐,偶犯淫罪,不韦曲赦之,留为府中舍人。秦俗,农事毕,国中纵倡乐三日,以节其劳,凡百戏任人陈设,有一长一艺,人所不能者,全在此日施逞。吕不韦以桐木为车轮,使嫪毐以其阳具穿于桐轮之中,轮转而具不伤,市人皆掩口大笑。
太后闻其事,私问于不韦,似有欣羡之意,不韦曰:“太后欲见其人乎?臣请乘间进之。”太后笑而不答,良久曰:“君戏言耶,此外人安得入内?”不韦曰:“臣有一计在此,使人发其旧罪,下之腐刑,太后行重赂于行刑者,诈为阉割,然后以宦者给事宫中,乃可长久。”太后大悦曰:“此计甚妙!”乃以百金授不韦,不韦密召嫪毐,告之以故。毐性淫,欣然自以为奇遇矣。
不韦果使人发其他淫罪,论以腐刑,因以百金分赂主刑官吏,取驴阳具及他血,诈为阉割,拔其须眉,行刑者故意将驴阳传示左右,尽以为嫪毐之具,传闻者莫不骇异,嫪毐既诈腐如宦者状,遂杂于内侍之中以进,太后留侍宫中,夜令侍寝,试之大畅所欲,以为胜不韦十倍也。明日,厚赐不韦,以酬其功,不韦乃幸得自脱。
太后与嫪毐相处如夫妇,未几怀妊,太后恐生产时不可隐,诈称病,使嫪毐行金赂卜者,使诈言宫中有祟,当避西方二百里之外,秦王政颇疑吕不韦之事,亦幸太后稍远去,绝其往来,乃曰:“雍州去咸阳西于二百余里,且往时宫殿俱在,太后宜居之。”于是太后徙雍城,嫪毐为御而往,既去咸阳,居雍故宫,名曰大郑宫。
嫪毐与太后益相亲不忌,两年之中,连生二子,筑密室藏而育之。太后私与毐约,异日王崩,以其子为后,外人颇知者,但无人敢言,太后奏称嫪毐代王侍养有功,请封以土地,秦王奉太后之命,封毐为长信侯,予以山阳之地。
毐骤贵,愈益恣肆,太后每日赏赐无算,宫室舆马、田猎游戏任其所欲,事无大小,皆决于毐,毐蓄家僮数千人,宾客求宦达,愿为舍人者,复千余人。又贿结朝贵为己党,趋权者争附之,声势反过于文信侯矣。
秦王政九年春,彗星见,其长竟天,太史占之曰:“国中当有兵变也。”
按秦襄公立鄜畤以祀白帝,后德公迁都于雍,遂于雍立郊天之坛,秦穆公又立宝夫人祠,岁岁致祭,遂为常规,后来虽再迁咸阳,此规不废。太后居于雍城,秦王政每岁以郊祀之期,至雍朝见太后,因举祀典,自有祈年宫驻驾。是春复当其期,适有彗星之变。
临行使大将王翦耀兵于咸阳三日,同尚父吕不韦守国;桓齿奇引兵三万,屯于岐山,然后起驾。时秦王已二十六岁,犹未冠,太后命于德公之庙,行冠礼佩剑,赐百官大酺五日,太后亦与秦王宴于大郑故宫。
也是嫪毐享福太过,合当生出事来。毐与左右贵臣赌博饮酒,至第四日,嫪毐与中大夫颜泄连博失利,饮酒至醉,复求覆局,泄亦醉,不从,嫪毐直前扭颜泄,批其颊,泄不让,亦摘去嫪毐冠缨,毐怒甚,瞋目大叱曰:“吾乃今王之假父也,尔窭人子,何敢与我抗乎?”
颜泄惧,走出,恰遇秦王政从太后处饮酒出宫,颜泄伏地叩头,号泣请死,秦王政是有心机之人,不发一言,但令左右扶至祈年宫,然后问之,颜泄将嫪毐批颊,及自称假父之语,述了一遍,因奏:“嫪毐实非宦者,诈为腐刑,私侍太后,见今产下二子,在于宫中,不久谋篡秦国。”秦王政闻之,大怒,密以兵符往召桓齿奇,使引兵至雍。
有内史肆、佐弋竭二人,素受太后及嫪毐金钱,与为死党,知其事,急奔嫪毐府中告之。
毐已酒醒,大惊,夜叩大郑宫,求见太后,诉以如此这般:“今日之计,除非乘桓齿奇兵未到,尽发宫骑卫卒及宾客舍人,攻祈年宫,杀却今王,我夫妻尚可相保。”太后曰:“宫骑安肯听吾令乎?”嫪毐曰:“愿借太后玺,假作御宝用之,托言,‘祈年宫有贼,王有令,召宫骑齐往救驾。'宜无不从。”
太后是时主意亦乱,曰:“惟尔行之,”遂出玺付毐。
毐伪作秦王御书,加以太后玺文,遍召宫骑卫卒,本府宾客舍人,自不必说。乱至次日午牌,方才取齐,嫪毐与内史肆、佐弋竭分将其众,围祈年宫。
秦王政登台,问各军犯驾之意,答曰:“长信侯传言行宫有贼,特来救驾。”秦王曰:“长信侯便是贼,宫中有何贼耶?”宫骑卫卒等闻之,一半散去,一半胆大的,便反戈与宾客舍人相斗。秦王下令:“有生擒嫪毐者,赐钱百万;杀之而以其首献者,赐钱五十万;得逆党一首者,赐爵一级。舆隶下贱,赏格皆同。”于是宦者及牧圉诸人,皆尽死出战,百姓传闻嫪毐造反,亦来持梃助力,宾客舍人死者数百人。
嫪毐兵败,夺路斩开东门出走,正遇桓齿奇大兵,活活的束手就缚,并内史肆佐、弋竭等皆被擒。付狱吏拷问得实,秦王政乃亲往大郑宫搜索,得嫪毐奸生二子于密室之中,使左右置于布囊中扑杀之。太后暗暗心痛,不敢出救,惟闭门流涕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