膑背靠井栏而坐,见禽滑张目不语,滑垂涕曰:“孙卿困至此乎,吾乃墨子之弟子禽滑也。吾师言孙卿之冤于齐王,齐王甚相倾慕,淳于公此来,非为贡茶,实欲载孙卿入齐,为卿报刖足之仇耳。”
孙膑泪流如雨,良久言曰:“某已分死于沟渠,不期今日有此机会,但庞涓疑虑大甚,恐不便挈带,如何?”禽滑曰:“吾已定下计策,孙卿不须过虑,俟有行期,即当相迎。”约定只在此处相会,万勿移动。
次日,魏王款待淳于髡,知其善辩之士,厚赠金帛,髡辞了魏王欲行。庞涓复置酒长亭饯行,禽滑先于是夜将温车藏了孙膑,却将孙膑衣服与厮养王义穿著,披头散发,以泥土涂面,装作孙膑模样,地方已经具报,庞涓以此不疑。
淳于髡既出长亭,与庞涓欢饮而别,先使禽滑驱车速行,亲自押后。
过数日,王义亦脱身而来。地方但见肮脏衣服,撒做一地,已不见孙膑矣,即时报知庞涓,涓疑其投井而死,使人打捞尸首不得,连连挨访,并无影响,反恐魏王见责,戒左右只将孙膑溺死申报,亦不疑其投齐也。
再说淳于髡载孙膑离了魏境,方与沐浴,既入临淄,田忌亲迎于十里之外,言于威王,使乘蒲车入朝,威王叩以兵法,即欲拜官,孙膑辞曰:“臣未有寸功,不敢受爵,庞涓若闻臣用于齐,又起妒嫉之端,不若姑隐其事,俟有用臣之处,然后效力何如?”威王从之,乃使居田忌之家,忌尊为上客。
膑欲偕禽滑往谢墨翟,他师弟二人已不别而行了。膑叹息不已,再使人访孙平、孙卓信息,杳然无闻,方知庞涓之诈。
齐威王暇时,常与宗族诸公子驰射赌胜为乐,田忌马力不及,屡次失金。一日,田忌引孙膑同至射圃观射,膑见马力不甚相远,而田忌三棚皆负,乃私谓忌曰:“君明日复射,臣能令君必胜。”田忌曰:“先生果能使某必胜,某当请于王,以千金决赌。”膑曰:“君但请之。”田忌请于威王曰:“臣之驰射屡负矣,来日愿倾家财,一决输赢,每棚以千金为采。”威王笑而从之。
是日,诸公子皆盛饰车马,齐至场圃,百姓聚观者数千人,田忌问孙子曰:“先生必胜之术安在。千金一棚,不可戏也。”孙膑曰:“齐之良马聚于王厩,而君欲与次第角胜,难矣。然臣能以术得之,夫三棚有上中下之别,试以君之下驷,当彼上驷,而取君之上驷,与彼中驷角,取君之中驷,与彼下驷角。君虽一败,必有二胜。”田忌曰:“妙哉。”
乃以金鞍锦鞯,饰其下等之马,伪为上驷,先与威王赌第一棚,马足相去甚远,田忌复失千金,威王大笑,田忌曰:“尚有二棚,臣若全输,笑臣未晚。”及二棚三棚,田忌之马果皆胜,多得采物千金。,田忌奏曰:“今日之胜,非臣马之力,乃孙子所教也。”因述其故。威王叹曰:“即此小事,已见孙先生之智矣。”由是益加敬重,赏赐无算,不在话下。
再说魏惠王既废孙膑,责成庞涓恢复中山之事,庞涓奏曰:“中山远于魏而近于赵,与其远争,不如近割,臣请为君直捣邯郸,以报中山之恨。”惠王许之。
庞涓遂出车五百乘伐赵,围邯郸,邯郸守臣丕选连战俱败,上表赵成侯。成侯使人以中山赂齐求救,齐威王已知孙子之能,拜为大将,膑辞曰:“臣刑余之人,而使主兵,显齐国别无人才,为敌所笑,请以田忌为将。”威王乃用田忌为将,孙膑为军师,常居辎车之中,阴为画策,不显其名。
田忌欲引兵救邯郸,膑止之曰:“赵将非庞涓之敌,比我至邯郸,其城已下矣,不如驻兵于中道,扬言欲伐襄陵,庞涓必还,还而击之,无不胜也!”忌用共谋。
时邯郸候救不至,丕选以城降涓,涓遣人报捷于魏王,正欲进兵,忽闻齐遣田忌乘虚来袭襄陵,庞涓惊曰:“襄陵有失,安邑震动,吾当还救根本。”乃班师。
离桂陵二十里,便遇齐兵,原来孙膑早已打听魏兵到来,预作准备,先使牙将袁达引三千人截路搦战,庞涓族子庞葱前队先到,迎住厮杀,约战二十余合,袁达诈败而走,庞葱恐有计策,不敢追赶,却来禀知庞涓。涓叱曰:“谅偏将尚不能擒取,安能擒田忌乎。”即引大军追之,将及桂陵,只见前面齐兵排成阵势。
庞涓乘车观看,正是孙膑初到魏国时摆的“颠倒八门阵”。庞涓心疑,想道:“那田忌如何也晓此阵法,莫非孙膑已归齐国乎?”当下亦布队成列,只见齐军中闪出大将田旗号,推出一辆戎车,田忌全装披挂,手执画戟,立于车中,田婴挺戈立于车右,田忌口呼:“魏将能事者,上前打话。”
庞涓亲自出车,谓田忌曰:“齐、魏一向和好,魏、赵有怨,何与齐事,将军弃好寻仇,实为失计!”田忌曰:“赵以中山之地献于吾主,吾主命吾帅师救之,若魏亦割数郡之地,付于吾手,吾当即退。”庞涓大怒曰:“汝有何本事,敢与某对阵。”田忌曰:“你既有本事,能识我阵否。”
庞涓曰:“此乃‘颠倒八门阵',吾受之鬼谷子,汝何处窃取一二,反来问我,我国中三岁孩童,皆能识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