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卿相并或存亡,总是私门作主张。
四氏瓜分谋愈急,不如留却范中行。
且说周敬王二十六年春二月,吴王夫差除丧已久,乃告于太庙,兴倾国之兵,使子胥为大将,伯嚭副之,从太湖取水道攻越。
越王勾践集群臣计议,出师迎敌。大夫范蠡字少伯,出班奏曰:“吴耻丧其君,誓矢图报者,三年于兹矣,其志愤,其力齐,不可当也,宜敛兵为坚守之计。”大夫文种字会,奏曰:“以愚见,莫若卑词谢罪,以乞其和,俟其兵退而后图之。”勾践曰:“二卿言守言和,皆非至计。夫吴,吾世仇也,伐而不战,以我不能军矣。”
乃悉起国中丁壮,共三万人,迎于椒山之下。初合战,吴兵稍却,杀伤约百十人,勾践趋利直进,约行数里,正遇夫差大军,两下布阵大战。夫差立于船头,亲自秉桴击鼓,以激厉将士,勇气十倍,忽北风大起,波涛汹涌,子胥,伯嚭各乘余皇大舰,顺风扬帆而下,俱用强弓劲弩,箭如飞蝗般射来,越兵迎风,不能抵敌,大败而走,吴兵分三路逐之,越将灵姑浮舟覆溺水而死,胥犴中箭亦亡,吴兵乘胜追逐,杀死不计其数。
勾践奔至固城自保,吴兵围之数重,绝其汲道,夫差喜曰:“不出十日,越兵俱渴死矣。”
谁知山顶之上,自有灵泉,泉有嘉鱼,勾践命取鱼数百头,以馈吴王,吴王大惊。勾践留范蠡坚守,自帅残兵,乘间奔会稽山,点阅甲楯之数,才剩得五千余人。勾践叹曰:“自先君至于孤,三十年来未尝有此败也!悔不听范,文二大夫之言,以至如此。”
吴兵攻固城益急,子胥营于右,伯嚭营于左。范蠡告急,一日三至,越王大恐,文种献谋曰:“事急矣及今请成,犹可及也。”勾践曰:“吴不许成,奈何?”文种对曰:“吴有太宰伯嚭者,其人贪财好色,忌功嫉能,与子胥同朝,而志趣不合。吴王畏事子胥,而昵于嚭,若私诣太宰之营,结其欢心,与定行成之约,太宰言于吴王,无不听,子胥虽知而阻之,亦无及矣。”
勾践曰:“卿见太宰,以何为赂?”种对曰:“军中所乏者,女色耳。诚得美女而献之,天若祚越,嚭当见听。”
勾践乃连夜遣使至都城,命夫人选宫中之有色者得八人,盛其容饰,加以白璧二十双,黄金千镒,夜造太宰之营,求见太宰。嚭初欲拒绝,姑使人探其来状,闻有所赍献,乃召入,嚭倨坐以待之,文种跪而致词曰:“寡君勾践,年幼无知,不能善事大国,以致获罪。今寡君已悔恨无及,愿举国请为吴臣,而恐王见咎不纳,知太宰以巍巍功德,外为吴之干城,内作王之心膂,寡君使下臣种,先叩首于辕门,借重一言,收寡君于宇下,不腆之仪,聊效薄贽,自此当源源而来矣。”乃以贿单呈上,嚭犹作色谓曰:“越国旦暮且破灭矣,凡越所有,何患不归吴?而以此区区者啖我为耶?”种复进曰:“越兵虽败,然保会稽者,尚有精卒五千,堪当一战,战而不捷,将尽焚库藏之积,窜身异国,以图楚王之事,安得遽为吴有耶?即使吴尽有之,然大半归于王宫,太宰同诸将不过瓜分一二,孰若主越之成,寡君非委身于王,实委身于太宰也,春秋贡献,未入王宫,先入宰府,是太宰独擅全越之利,诸将不得与焉!况困兽犹斗,背城一战,尚有不可测之事乎。”
这一席话,说入伯嚭之心,不觉点头微笑,文种又指单上所开美人曰:“此八人者,皆出自越宫,若民间更有美于此者,寡君若生还越国,当竭力搜求,以备太宰扫除之数。”伯嚭起立曰:“大夫舍右营而趋左,以某无乘危害人之意也,某来朝当引子先见吾王,以决其议。”遂尽收所献,留种于营中,叙宾主之礼。
次早,同造中军,来见夫差,伯嚭先入,备道越王勾践使文种请成之意,夫差勃然曰:“越与寡人有不共戴天之恨,安得允其成哉?”嚭对曰:“王不记孙武之言乎?‘兵凶器,可暂用而不可久也。'越虽得罪于吴,然其下吴者已至矣,其君请为吴臣,其妻请为吴妾,越国之宝器珍玩,尽扫以贡于吴宫,所乞于王者,仅存宗祀一线耳。夫受越之降,厚实也;赦越之罪,显名也。名实俱收,吴可以伯;必欲穷兵力以诛越,彼勾践将焚宗庙,杀妻子,沉金玉于江,率死士五千人,致死于吴,得无有所伤于王之左右乎?与其杀是人,孰若得是国之为利?”
夫差曰:“今文种安在?”
嚭对曰:“见在幕外候宣。”
夫差乃命种入见,种膝行而前,复申前说,加以卑逊,夫差曰:“汝君请为臣妾,能从寡人入吴否?”
种稽首曰:“既为臣妾,死生在君,敢不服事于左右。”嚭曰:“勾践夫妇愿来吴国,吴名虽赦越,实已得之矣,王又何求焉?”
夫差乃许其成。
早有人到右营报知子胥,子胥急趋至中军,见伯嚭同文种立于王侧,子胥怒气盈面,问吴王曰:“王已许越和乎?”王曰:“已许之矣。”子胥连叫曰:“不可,不可。”吓得文种倒退几步,静听其说。
子胥谏曰:“越与吴邻,有不两立之势,若吴不灭越,越必灭吴。夫秦、晋之国,我攻而胜之,得其地,不能居,得其车,不能乘。如攻越而胜之,其地可居,其舟可乘,此社稷之利,不可弃也。况又有先王大仇,不灭越,何以谢立庭之誓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