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共王接得巫臣来表,拆而读之,略云:
蒙郑君以夏姬室臣,臣不肖,遂不能辞。恐君王见罪,暂寓晋国。使齐之事,望君王别遣良臣。死罪,死罪!
共王见表大怒,召公子婴齐、公子侧使观之。公子侧对曰:“楚、晋世仇,今巫臣适晋,是反叛也,不可不讨!"公子婴齐复曰:“黑要烝母,是亦有罪,宜并讨之!"
共王从其言,乃使公子婴齐领兵抄没巫臣之族,使公子侧领兵擒黑要而斩之。两族家财,尽为二将分得享用。巫臣闻其家族被诛,乃遗书于二将,略云:“尔以贪谗事君,多杀不辜,余必使尔等疲于道路以死!”婴齐等秘其书,不使闻于楚王。
巫臣为晋画策,请通好于吴国,因以车战之法,教导吴人,留其子狐庸仕于吴为行人,使通晋、吴之信,往来不绝。自此吴势日强,兵力日盛,尽夺取楚东方之属国。寿梦遂僭爵为王。
楚边境被其侵伐,无宁岁矣。后巫臣死,狐庸复屈姓,遂留仕吴,吴用为相国,任以国政。
冬十月,楚王拜公子婴齐为大将,同郑师伐卫,残破其郊。因移师侵鲁,屯子杨桥之地。仲孙蔑请赂之,乃括国中良匠及织女针女各百人,献于楚军,请盟而退。
晋亦遣使邀鲁侯同伐郑国,鲁成公复从之。
周定王二十年,郑襄公坚薨,世子费嗣位,是为悼公。因与许国争田界,许君诉于楚,楚共王为许君理直,使人责郑。郑悼公怒,乃弃楚从晋。
是年,郤克以箭伤失于调养,左臂遂损,乃告老,旋卒。栾书代为中军元帅。明年,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,栾书救之。
时晋景公以齐、郑俱服,颇有矜慢之心,宠用屠岸贾,游猎饮酒,复如灵公之日。赵同、赵括与其兄赵婴齐不睦,诬以淫乱之事,逐之奔齐,景公不能禁止。
时梁山无故自崩,壅塞河流,三日不通,景公使太史卜之,屠岸贾行赂于太史,使以“刑罚不中”为言。景公曰:“寡人未常过用刑罚,何为不中?"屠岸贾奏曰:“所谓刑罚不中者,失入失出,皆不中也,赵盾弑灵公于桃园,载在史册。此不赦之罪,成公不加诛戮,且以国政任之,延及于今,逆臣子孙,布满朝中,何以惩戒后人乎?且臣闻赵朔、原、屏等,自恃宗族众盛,将谋叛逆,楼婴欲行谏沮,被逐出奔;栾、郤二家畏赵氏之势,隐忍不言。梁山之崩,天意欲主公声灵公之冤,正赵氏之罪耳!”
景公自战邲时,已恶同、括专横,遂惑其言,问于韩厥,厥对曰:“桃园之事,与赵盾何与?况赵氏自成季以来,世有大勋于晋,主公奈何听细人之言,而疑功臣之后乎?”
景公意未释然,复问于栾书、郤錡。二人先受岸贾之嘱,含糊其词,不肯替赵氏分辨。景公遂信岸贾之言,以为实然,乃书赵盾之罪于版,付岸贾曰:“汝好处分,勿惊国人!"
韩厥知岸贾之谋,夜往下宫,报知赵朔,使预先逃遁。
朔曰:“吾父抗先君之诛,遂受恶名;今岸贾奉有君命,必欲见杀,朔何敢避?但吾妻见有身孕,已在临月,倘生女不必说了,天幸生男,尚可延赵氏之祀。此一点骨血,望将军委曲保全,朔虽死犹生矣!”韩厥泣曰:“厥受知于宣孟,以有今日,恩同父子,今日自愧力薄,不能断贼之头。所命之事,敢不力任?但贼臣蓄愤已久,一时发难,玉石俱焚,厥有力亦无用处,及今未发,何不将公主潜送公宫,脱此大难?后日公子长大,庶有报仇之日也!”朔曰:“谨受教!"二人洒泪而别,赵朔私与庄姬约:“生女当名曰文,若生男当名曰武,文人无用,武可报仇!”独与门客程婴言之,庄姬从后门上温车,程婴护送,径入宫中,投其母成夫人去了。夫妻分别之苦,自不必说。
比及天明,岸贾自率甲士,围了下宫,将景公所书罪版,悬于大门,声言奉命讨逆,遂将赵朔、赵同、赵括、赵旃各家老幼男女,尽行诛戮。旃子赵胜,时在邯郸,独免。后闻变,出奔于宋。当时杀得尸横堂户,血浸庭阶。简点人数,单单不见庄姬,岸贾曰:“公主不打紧,但闻怀妊将产,万一生男,留下逆种,必生后患!"有人报说:“夜半有温车入宫。"岸贾曰:“此必庄姬也。"即时来奏晋侯,言:“逆臣一门,俱已诛绝,只有公主走入宫中,伏乞主裁!"景公曰:“吾姑乃母夫人所爱,不可问也。"岸贾又奏曰:“公主怀妊将产,万一生男,留下逆种,异日长大,必然报仇,复有桃园之事,主公不可不虑!"景公曰:“生男则除之。"
岸贾乃日夜使人探伺庄姬生产消息,数日后,庄姬果然生下一男,成夫人吩咐宫中假说生女,屠岸贾不信,欲使家中乳媪入宫验之,庄姬情慌,与其母成夫人商议,推说所生女已死,此时景公耽于淫乐,国事全托于岸贾,恣其所为,岸贾亦疑所生非女,且未死,乃亲率女仆遍索宫中,庄姬乃将孤儿置于裤中,对天祝告曰:“天若灭绝赵宗,儿当啼;若赵氏还有一脉之延,儿则无声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