邴歜与阎职浴于申池之中,邴歜恨懿公甚深,每欲弑之,以报父仇。未得同事之人,知阎职有夺妻之怨,欲与商量,而难于启口,因在池中同浴,心生一计,故意以折竹击阎职之头,职怒曰:“奈何欺我?”邴歜带笑言曰:“夺汝之妻,尚然不怒,一击何伤,乃不能忍耶?”阎职曰:“失妻虽吾之耻,然视刖父之尸,轻重何如?子忍于父,而责我不能忍于妻,何其昧也!”邴歜曰:“我有心腹之言,正欲语子,一向隐忍不言,惟恐子已忘前耻,吾虽言之,无益于事耳!”阎职曰:“人各有心,何日忘之,但恨力不及也!”邴歜曰:“今凶人醉卧竹中,从游者惟吾二人,此天遣我以报复之机,时不可失!”阎职曰:“子能行大事,吾当相助。”
二人拭体穿衣,相与入竹林中。看时,懿公正在熟睡,鼻息如雷,内侍守于左右。邴歜曰:“主公酒醒,必觅汤水,汝辈可预备以待。”内侍往备汤水,阎职执懿公之手,邴歜扼其喉,以佩剑刎之,头坠于地,二人扶其尸,藏于竹林之深处,弃其头于池中,懿公在位才四年耳。
内侍取水至,邴歜谓之曰:“商人弑君而立,齐先君使我行诛,公子元贤孝,可立为君也!”左右等唯唯,不敢出一言。
邴歜与阎职驾车入城,复置酒痛饮,欢呼相庆。
早有人报知上卿高倾、国归父,高倾曰:“盍讨其罪而戮之,以戒后人。”国归父曰:“弑君之人,吾不能讨,而人讨之,又何罪焉?”
邴、阎二人饮毕,命以大车装其家资,以骈车载其妻子,行出南门。家人劝使速驰,邴歜曰:“商人无道,国人方幸其死,吾何惧哉?”徐徐而行,俱往楚国去讫。
高倾与国归父聚集群臣商议,请公子元为君,是为惠公。髯翁有诗云:
仇人岂可与同游?密迩仇人仇报仇。
不是逆臣无远计,天教二憾逞凶谋。
话分两头。
却说鲁文公名兴,乃僖公嫡夫人声姜之子,于周襄王二十六年嗣位。文公娶齐昭公女姜氏为夫人,生二子,曰恶,曰视;其嬖妾秦女敬嬴,亦生二子,曰倭,曰叔肹。四子中惟倭年长,而恶乃嫡夫人所生。故文公立恶为世子。
时鲁国任用“三桓”为政。孟孙氏曰公孙敖,生子曰谷,曰难;叔孙氏曰公孙兹,生子曰叔仲彭生,曰叔孙得臣。文公以彭生为世子太傅;季孙氏曰季无佚,乃季友之子,无佚生行父,即季文子也。鲁庄公有庶子曰公子遂,亦曰仲遂,住居东门,亦曰东门遂。自僖公之世,已与“三桓”一同用事,论起辈数,公孙敖与仲遂为再从兄弟,季孙行父又是下一辈了。因公孙敖得罪于仲遂,客死于外,故孟孙氏失权,反是仲孙氏、叔孙氏、季孙氏三家为政。
且说公孙敖如何得罪,敖娶莒女戴己为内子,即谷之母。其娣声己,即难之母也。戴己病卒。敖性淫,复往聘己氏之女,莒人辞曰:“声己尚在,当为继室。”敖曰:“吾弟仲遂未娶,即与遂纳聘可也!”莒人许之。
鲁文公七年,公孙敖奉君命如莒修聘,因顺便为仲遂逆女。及鄢陵,敖登城而望,见己氏色甚美,是夜竟就己氏同宿,自娶归家。仲遂见夺其妻,大怒,诉于文公,请以兵攻之。叔仲彭生谏曰:“不可,臣闻之:‘兵在内为乱,在外为寇'。幸而无寇,可启乱乎?”文公乃召公孙敖,使退还己氏于莒,以释仲遂之憾。
敖与遂兄弟讲和如故。敖一心思念己氏,至次年,奉命如周奔襄王之丧,不至京师,竟携吊币,私往莒国,与己氏夫妇相聚。鲁文公亦不追究,立其子谷主孟氏之祀。其后敖忽思故国,使人言于谷,谷转请于其叔仲遂,遂曰:“汝父若欲归,必依我三件事乃可:无入朝,无与国政,无携带己氏。”谷使人回复公孙敖,敖急于求归,欣然许之。
敖归鲁三年,果然闭户不出。忽一日,尽取家中宝货金帛,复往莒国,孟孙谷想念其父,逾年病死。其子仲孙蔑尚幼,乃立孟孙难为卿。
未几,己氏卒,公孙敖复思归鲁,悉以家财纳于文公,并及仲遂,使其子难为父请命。文公许之,遂复归,至齐,病不能行,死于堂阜。孟孙难固请归其丧于鲁,难乃罪人之后,又权主宗祀,以待仲蔑之长,所以不甚与事。季孙行父让仲遂与彭生得臣是叔父行,每事不敢自专。而彭生仁厚,居师傅之任,得臣屡掌兵权,所以仲遂、得臣二人,尤当权用事。
敬嬴恃文公之宠,恨其子不得为嗣,乃以重赂交结仲遂,因以其子倭托之,曰:“异日倭得为君,鲁国当与子共之!”仲遂感其相托之意,有心要推戴公子倭,念“叔仲彭生,乃是世子恶之傅,必不肯同谋,而叔孙得臣,性贪贿赂,可以利动。”时时以敬嬴所赐分赠之,曰:“此嬴氏夫人命我赠子者。”又使公子阙时时诣得臣之门,谦恭请教,故得臣亦心向之。
周匡王四年,鲁文公十有八年也。是年春,文公薨,世子恶主丧即位,各国皆遣使吊问,时齐惠公元新即大位,欲反商人之暴政,特地遣人至鲁,会文公之葬,仲遂谓叔孙得臣曰:“齐、鲁世好也,桓、僖二公,欢若兄弟,孝公结怨,延及商人,遂为仇敌。今公子元新立,我国未曾致贺,而彼先遣人会葬,此修好之美意,不可不往谢之,乘此机会,结齐为援,以立公子倭,此一策也!”叔孙得臣曰:“子去,我当同行。”毕竟二人如齐,商量出甚事来?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