宛然如混沌,彷彿似飛塵。
不見山頭樹,那逢採藥人。
三藏一發心驚道:「悟空,風還未定,如何又這般霧起?」行者道:「且莫忙,請師父下馬,你兄弟二個在此保守,等我去看看是何吉凶。」
好大聖,把腰一躬,就到半空。用手搭在眉上,圓睜火眼,向下觀之,果見那懸巖邊坐著一個妖精。你看他怎生模樣:
炳炳文斑多采豔,昂昂雄勢甚抖搜。
獠牙出口如鋼鑽,利爪藏蹄似玉鉤。
金眼圓睛禽獸怕,銀鬚倒豎鬼神愁。
張狂哮吼施威猛,噯霧噴風運智謀。
又見那左右手下有三四十個小妖擺列,他在那裏逼法的噴風噯霧。行者暗笑道:「我師父也有些兒先兆,他說不是天風,果然此風是個妖精在這裏弄喧兒哩。若老孫使鐵棒往下就打,這叫做『搗蒜打』,打便打死了,只是壞了老孫的名頭。」那行者一生豪傑,再不曉得暗算計人。他道:「我且回去,照顧豬八戒照顧,教他來先與這妖精見一仗。若是八戒有本事,打倒這妖,算了造化;若無手段,被這妖拿去,等我再去救他,才好出名。他又平日做作,有些躲懶,不肯出頭,卻只是有些口緊,好吃東西。等我哄他一哄,看他怎麼說?」
即時落下雲頭,到三藏前。三藏問道:「悟空,風霧處吉凶何如?」行者道:「這會子明淨了,沒甚風霧。」三藏道:「正是,覺到退下些去了。」行者笑道:「師父,我常時間還看得好,這番卻看錯了。我只說風霧之中恐有妖怪,原來不是。」三藏道:「是甚麼?」行者道:「前面不遠,乃是一莊村。村上人家好善,蒸的白米乾飯、白面齋僧哩。這些霧,想是那些人家蒸籠之氣,也是積善之應。」八戒聽說,認了真實,扯過行者,悄悄的道:「哥哥,你先吃了他的齋來的?」行者道:「吃不多兒,因那菜蔬太鹹了些,不喜多吃。」八戒道:「啐!憑他怎麼鹹,我也盡肚吃他一飽。十分作渴,便回來吃水。」行者道:「你要吃麼?」八戒道:「正是,我肚裏有些饑了,先要去吃些兒,不知如何?」行者道:「兄弟莫題。古書云:『父在,子不得自專。』師父又在此,誰敢先去?」八戒笑道:「你若不言語,我就去了。」行者道:「我不言語,看你怎麼得去?」那獃子吃嘴的見識偏有,走上前,唱個大喏道:「師父,適才師兄說,前村裏有人家齋僧。你看這馬,有些要打攪人家,便要草要料,卻不費事?幸如今風霧明淨,你們且略坐坐,等我去尋些嫩草兒,先喂喂馬,然後再往那家子化齋去罷。」唐僧歡喜道:「好呵,你今日卻怎肯這等勤謹?快去快來。」
那獃子暗暗笑著便走。行者趕上扯住道:「兄弟,他那裏齋僧,只齋俊的,不齋醜的。」八戒道:「這等說,又要變化是。」行者道:「正是,你變變兒去。」好獃子,他也有三十六般變化,走到山凹裏,捻著訣,念動咒語,搖身一變,變做個矮瘦和尚。手裏敲個木魚,口裏哼阿哼的,又不會念經,只哼的是「上大人」。
卻說那怪物收風斂霧,號令群妖,在於大路口上,擺開一個圈子陣,專等行客。這獃子晦氣,不多時,撞到當中,被群妖圍住,這個扯住衣服,那個扯著絲絛,推推擁擁,一齊下手。八戒道:「不要扯,等我一家家吃將來。」群妖道:「和尚,你要吃甚的?」八戒道:「你們這裏齋僧,我來吃齋的。」群妖道:「你想這裏齋僧,不知我這裏專要吃僧。我們都是山中得道的妖仙,專要把你們和尚拿到家裏,上蒸籠蒸熟吃哩。你倒還想來吃齋。」八戒聞言,心中害怕,才報怨行者道:「這個弼馬溫,其實憊懶。他哄我說是這村裏齋僧,這裏那得村莊人家?那裏齋甚麼僧?卻原來是此妖精。」那獃子被他扯急了,即便現出原身,腰間掣釘鈀,一頓亂築,築退那些小妖。
小妖急跑去報與老妖道:「大王,禍事了。」老怪道:「有甚禍事?」小妖道:「山前來了一個和尚,且是生得乾淨。我說拿家來蒸他吃,若吃不了,留些兒防天陰。不想他會變化。」老妖道:「變化甚的模樣?」小妖道:「那裏成個人相?長嘴大耳朵,背後又有鬃。雙手掄一根釘鈀,沒頭沒臉的亂築,諕得我們跑回來報大王也。」老怪道:「莫怕,等我去看。」掄著一條鐵杵,走近前看時,見那獃子果然醜惡。他生得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