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记(繁体)

第七三回 情因舊恨生災毒 心主遭魔幸破光

更新时间:2021-02-04 09:10:08

如若嘗他味,入口見閻君。

道士對七個女子道:「妹妹,我這寶貝,若與凡人吃,只消一釐,入腹就死;若與神仙吃,也只消三釐就絕;這些和尚,只怕也有些道行,須得三釐。快取等子來。」內一女子急拿了一把等子道:「稱出一分二釐,分作四分。」卻拿了十二個紅棗兒,將棗掐破些兒,揌上一釐,分在四隻茶鍾內;又將兩個黑棗兒做一個茶鍾,著一個托盤安了對眾女說:「等我去問他,不是唐朝的便罷;若是唐朝來的,就教換茶,你卻將此茶令童兒拿出。但吃了,個個身亡,就與你報了此讎,解了煩惱也。」七女感激不盡。

那道士換了一件衣服,虛禮謙恭,走將出去,請唐僧等又至客位坐下,道:「老師父莫怪。適間去後面吩咐小徒,教他們挑些青菜、蘿蔔,安排一頓素齋供養,所以失陪。」三藏道:「貧僧素手進拜,怎麼敢勞賜齋?」道士笑云:「你我都是出家人,見山門就有三升俸糧,何言素手?敢問老師父,在何寶山?到此何幹?」三藏道:「貧僧乃東土大唐駕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經者。卻才路過仙宮,竭誠進拜。」道士聞言,滿面生春道:「老師乃忠誠大德之佛,小道不知,失於遠候,恕罪,恕罪。」叫:「童兒,快去換茶來,一廂作速辦齋。」那小童走將進去,眾女子招呼他來道:「這裏有現成好茶,拿出去。」那童子果然將五鍾茶拿出。道士連忙雙手拿一個紅棗兒茶鍾奉與唐僧。他見八戒身軀大,就認做大徒弟;沙僧認做二徒弟;見行者身量小,認做三徒弟。所以第四鍾才奉與行者。

行者眼乖,接了茶鍾,早已見盤子裏那茶鍾是兩個黑棗兒。他道:「先生,我與你穿換一杯。」道士笑道:「不瞞長老說,山野中貧道士,茶果一時不備,才然在後面親自尋果子,止有這十二個紅棗,做四鍾茶奉敬。小道又不可空陪,所以將兩個下色棗兒作一杯奉陪。此乃貧道恭敬之意也。」行者笑道:「說那裏話?古人云:『在家不是貧?路貧貧殺人。』你是住家兒的,何以言貧!像我們這行腳僧,才是真貧哩。我和你換換。我和你換換。」三藏聞言道:「悟空,這仙長實乃愛客之意,你吃了罷,換怎的?」行者無奈,將左手接了,右手蓋住,看著他們。

卻說那八戒一則饑,二則渴,原來是食腸大大的,見那鍾子裏有三個紅棗兒,拿起來嘓的都咽在肚裏。師父也吃了,沙僧也吃了。一霎時,只見八戒臉上變色,沙僧滿眼流淚,唐僧口中吐沫。他們都坐不住,暈倒在地。

這大聖情知是毒,將茶鍾手舉起來,望道士劈臉一摜。道士將袍袖隔起,噹的一聲,把個鍾子跌得粉碎。道士怒道:「你這和尚,十分村魯!怎麼把我鍾子捽了?」行者罵道:「你這畜生!你看我那三個人是怎麼說?我與你有甚相干,你卻將毒藥茶藥倒我的人?」道士道:「你這個村畜生闖下禍來,你豈不知?」行者道:「我們才進你門,方敘了坐次,道及鄉貫,又不曾有個高言,那裏闖下甚禍?」道士道:「你可曾在盤絲洞化齋麼?你可曾在濯垢泉洗澡麼?」行者道:「濯垢泉乃七個女怪,你既說出這話,必定與他苟合,必定也是妖精。不要走,吃我一棒。」好大聖,去耳朵裏摸出金箍棒,幌一幌,碗來粗細,望道士劈臉打來;那道士急轉身躲過,取一口寶劍來迎。

他兩個廝罵廝打,早驚動那裏邊的女怪。他七個一擁出來,叫道:「師兄且莫勞心,待小妹子拿他。」行者見了,越生嗔怒,雙手掄鐵棒,丟開解數,滾將進去亂打。只見那七個敞開懷,腆著雪白肚子,臍孔中作出法來:骨都都絲繩亂冒,搭起一個天篷,把行者蓋在底下。行者見事不諧,即翻身念聲咒語,打個觔斗,撲的撞破天篷走了。忍著性氣,淤淤的立在空中看處,見那怪絲繩晃亮,穿穿道道,卻是穿梭的經緯,頃刻間,把黃花觀的樓臺殿閣都遮得無影無形。行者道:「利害,利害。早是不曾著他手。怪道豬八戒跌了若干。似這般怎生是好?我師父與師弟卻又中了毒藥。這夥怪合意同心,卻不知是個甚來歷,待我還去問那土地神也。」

好大聖,按落雲頭,捻著訣,念聲「唵」字真言,把個土地老兒又拘來了。戰兢兢跪下路旁,叩頭道:「大聖,你去救你師父的,為何又轉來也?」行者道:「早間救了師父,前去不遠,遇一座黃花觀,我與師父等進去看看,那觀主迎接。才敘話間,被他把毒藥茶藥倒我師父等。我幸不曾吃茶,使棒就打。他卻說出盤絲洞化齋,濯垢泉洗澡之事,我就知那廝是怪。才舉手相敵,只見那七個女子跑出,吐放絲繩,老孫虧有見識走了。我想你在此間為神,定知他的來歷,是個甚麼妖精?老實說來,免打。」土地叩頭道:「那妖精到此,住不上十年。小神自三年前檢點之後,方見他的本相,乃是七個蜘蛛精。他吐那些絲繩,乃是蛛絲。」行者聞言,十分歡喜道:「據你說,卻是小可。既這般,你回去,等我作法降他也。」那土地叩頭而去。

行者卻到黃花觀外,將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,吹口仙氣,叫:「變!」即變做七十個小行者;又將金箍棒吹口仙氣,叫:「變!」即變做七十一條雙角叉兒棒。每一個小行者與他一根,他自家使一根,站在外邊,將叉兒攪那絲繩,一齊著力,打個號子,把那絲繩都攪斷,各攪了有十餘斤。裏面拖出七個蜘蛛,足有巴斗大小的身軀。一個個攢著手腳,索著頭,只叫:「饒命,饒命。」此時七十個小行者,按住七個蜘蛛,那裏肯放。行者道:「且不要打他,只教還我師父、師弟來。」那怪厲聲高叫道:「師兄,還他唐僧,救我命也。」那道士從裏邊跑出道:「妹妹,我要吃唐僧哩,救不得你了。」行者聞言,大怒道:「你既不還我師父,且看你妹妹的樣子。」好大聖,把叉兒棒幌一幌,復了一根鐵棒,雙手舉起,把七個蜘蛛精盡情打爛。

卻又將尾巴搖了兩搖,收了毫毛,單身掄棒,趕入裏邊來打道士。那道士見他打死了師妹,心甚不忍,即發狠舉劍來迎。這一場各懷忿怒,一個個大展神通。這一場好殺:妖精掄寶劍,大聖舉金箍。都為唐朝三藏,先教七女嗚呼。如今大展經綸手,施威弄法逞金吾。大聖神光壯,妖仙膽氣粗。渾身解數如花錦,雙手騰那似轆轤。乒乓劍棒響。慘淡野雲浮。劖言語,使機謀,一來一往如畫圖。殺得風響沙飛狼虎怕,天昏地暗斗星無。

那道士與大聖戰經五六十合,漸覺手軟。一時間鬆了筋節,便解開衣帶,忽辣的響一聲,脫了皂袍。行者笑道:「我兒子,打不過人,就脫剝了也是不能勾的。」

原來這道士剝了衣裳,把手一齊抬起,只見那兩脅下有一千隻眼,眼中迸放金光,十分利害:森森黃霧,艷艷金光。森森黃霧,兩邊脅下似噴雲;艷艷金光,千隻眼中如放火。左右卻如金桶,東西猶似銅鐘。此乃妖仙施法力,道士顯神通:幌眼迷天遮日月,罩人爆燥氣朦朧;把個齊天孫大聖,困在金光黃霧中。

行者慌了手腳,只在那金光影裏亂轉,向前不能舉步,退後不能動腳,卻便似在個桶裏轉的一般。無奈又爆燥不過,他急了,往上著實一跳,卻撞破金光,撲的跌了一個倒栽蔥,覺道撞的頭疼。急伸頭摸摸,把頂梁皮都撞軟了。自家心焦道:「晦氣,晦氣,這顆頭今日也不濟了。常時刀砍斧剁,莫能傷損,卻怎麼被這金光撞軟了皮肉?久以後定要貢膿。縱然好了,也是個破傷風。」一會家爆燥難禁,卻又自家計較道:「前去不得,後退不得,左行不得,右行不得,往上又撞不得,卻怎麼好?往下走他娘罷。」

好大聖,念個咒語,搖身一變,變做個穿山甲,又名鯪鯉鱗。真個是:四隻鐵爪,鑽山碎石如撾粉;滿身鱗甲,破嶺穿巖似切蔥。兩眼光明,好便似雙星晃亮;一嘴尖利,勝強如鋼鑽金錐。藥中有性穿山甲,俗語呼為鯪鯉鱗。

你看他硬著頭,往地下一鑽,就鑽了有二十餘里,方才出頭。原來那金光只罩得十餘里。出來現了本相,力軟觔麻,渾身疼痛,止不住眼中流淚。忽失聲叫道:「師父呵,

當年秉教出山中,共往西來苦用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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