採藥仙僮迷失伴,打柴樵子沒尋家。
手中就有明珠現,時間刮得眼生花。
這行者只顧看玩,不覺沙灰飛入鼻內,癢斯斯的,打了兩個噴嚏。即回頭,伸手在岩下摸了兩個鵝卵石,塞住鼻子。搖身一變,變做一個攢火的鷂子,飛入煙火中間,驀了幾驀,卻就沒了沙灰,煙火也息了。急現本像下來,又看時,只聽得丁丁東東的一個銅鑼聲響。卻道:「我走錯了路也,這裏不是妖精住處。鑼聲似鋪兵之鑼,想是通國的大路,有鋪兵去下文書。且等老孫去問他一問。」
正走處,忽見似個小妖兒,擔著黃旗,背著文書,敲著鑼兒,急走如飛而來。行者笑道:「原來是這廝打鑼。他不知送的是甚麼書信?等我聽他一聽。」好大聖,搖身一變,變做個猛蟲兒,輕輕的飛在他書包之上。只聽得那妖精敲著,緒緒聒聒的自念自誦道:「我家大王忒也心毒。三年前到朱紫國強奪了金聖皇后,一向無緣,未得沾身,只苦了要來的宮女頂缸。兩個來弄殺了,四個來也弄殺了。前年要了,去年又要,今年又要,如今還要。卻撞個對頭來了,那個要宮女的先鋒被個甚麼孫行者打敗了,不發宮女。我大王因此發怒,要與他國爭持,教我去下甚麼戰書。這一去,那國王不戰則可,戰必不利。我大王使煙火飛沙,那國王君臣百姓等,莫想一個得活。那時我等占了他的城池,大王稱帝,我等稱臣。雖然也有個大小官爵,只是天理難容也。」
行者聽了,暗喜道:「妖精也有存心好的。似他後邊這兩句話,說『天理難容』,卻不是個好的?但只說金聖皇后一向無緣,未得沾身,此話卻不解其意。等我問他一問。」嚶的一聲,一翅飛離了妖精,轉向前路,有十數里地,搖身一變,又變做一個道童:
頭挽雙丫髻,身穿百衲衣。
手敲魚鼓簡,口唱道情詞。
轉山坡,迎著小妖,打個起手道:「長官,那裏去?送的是甚麼公文?」那妖物就像認得他的一般,住了鑼槌,笑嘻嘻的還禮道:「我大王差我到朱紫國下戰書的。」行者接口問道:「朱紫國那話兒,可曾與大王配合哩?」小妖道:「自前年攝得來,當時就有一個神仙,送一件五彩仙衣與金聖宮妝新。他自穿了那衣,就渾身上下都生了針刺,我大王摸也不敢摸他一摸。但挽著些兒,手心就痛,不知是甚緣故。自始至今,尚未沾身。早間差先鋒去要宮女伏侍,被一個甚麼孫行者戰敗了。大王奮怒,所以教我去下戰書,明日與他交戰也。」行者道:「怎的大王卻著惱呵?」小妖道:「正在那裏著惱哩。你去與他唱個道情詞兒,解解悶也。」
好行者,拱手抽身就走。那妖依舊敲鑼前行。行者就行起兇來,掣出棒,復轉身,望小妖腦後一下,可憐,就打得頭爛血流漿迸出,皮開頸折命傾之。收了棍子,卻又自悔道:「急了些兒,不曾問他叫做甚麼名字。罷了。」卻去取下他的戰書,藏於袖內。將他黃旗、銅鑼藏在路旁草裏。因扯著腳要往澗下捽時,只聽噹的一聲,腰間露出一個鑲金的牙牌。牌上有字,寫道:「心腹小校一名,有來有去。五短身材,扢撻臉,無鬚。長川懸掛,無牌即假。」行者笑道:「這廝名字叫做有來有去,這一棍子,打得有去無來!」將牙牌解下,帶在腰間。欲要捽下屍骸,卻又思量起煙火之毒。且不敢尋他洞府,即將棍子舉起,著小妖胸前搗了一下,挑在空中,徑回本國,且當報一個頭功。你看他自思自念,哨一聲,到了國界。
那八戒在金鑾殿前正護持著王、師,忽回頭看見行者半空中將個妖精挑來,他卻怨道:「噯!不打緊的買賣。早知老豬去拿來,卻不算我一功?」說未畢,行者按落雲頭,將妖精捽在階下。八戒跑上去,就築了一鈀道:「此是老豬之功。」行者道:「是你甚功?」八戒道:「莫賴我,我有證見,你不看一鈀築了九個眼子哩。」行者道:「你看看可有頭沒頭。」八戒笑道:「原來是沒頭的,我道如何築他也不動動兒?」行者道:「師父在那裏?」八戒道:「在殿裏與王敘話哩。」行者道:「你且去請他出來。」八戒急上殿,點點頭。三藏即便起身下殿,迎著行者。行者將一封戰書揣在三藏袖裏道:「師父收下,且莫與國王看見。」
說不了,那國王也下殿,迎著行者道:「神僧長老來了?拿妖之事如何?」行者用手指道:「那階下不是妖精?被老孫打殺了也。」國王見了道:「是便是個妖屍,卻不是賽太歲。賽太歲,寡人親見他兩次,身長丈八,膊闊五停;面似金光,聲如霹靂。那裏是這般鄙矮?」行者笑道:「陛下認得,果然不是。這是一個報事的小妖,撞見老孫,卻先打死,挑回來報功。」國王大喜道:「好好好,該算頭功。寡人這裏常差人去打探,更不曾得個的實。似神僧一出,就捉了一個回來,真神通也。」叫:「看暖酒來,與長老賀功。」
行者道:「吃酒還是小事。我問陛下:金聖宮別時,可曾留下個甚麼表記?你與我些兒。」那國王聽說「表記」二字,卻似刀劍剜心,忍不住失聲淚下,說道:
「當年佳節慶朱明,太歲兇妖發喊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