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僧攙著行者,一同到松林之下坐定。少時間,卻定神順氣,止不住淚滴腮邊。又叫:「師父呵!
憶昔當年出大唐,巖前救我脫災殃。
三山六水遭魔障,萬苦千辛割寸腸。
托缽朝餐隨厚薄,參禪暮宿或林莊。
一心指望成功果,今日安知痛受傷?」
沙僧道:「哥哥,且休煩惱。我們早安計策,去那裏請兵助力,搭救師父耶。」行者道:「那裏請救麼?」沙僧道:「當初菩薩吩咐,著我等保護唐僧,他曾許我們:叫天天應,叫地地應。那裏請救去?」行者道:「想老孫大鬧天宮時,那些神兵都禁不得我。這妖精神通不小,須是比老孫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他哩。天神不濟,地煞不能,若要拿此妖魔,須是去請觀音菩薩才好。奈何我皮肉酸麻,腰膝疼痛,駕不起觔斗雲,怎生請得?」八戒道:「有甚話吩咐,等我去請。」行者笑道:「也罷,你是去得。若見了菩薩,切休仰視,只可低頭禮拜。等他問時,你卻將地名、妖名說與他,再請救師父之事。他若肯來,定取擒了怪物。」八戒聞言,即便駕了雲霧,向南而去。
卻說那個妖王在洞裏歡喜道:「小的們,孫行者吃了虧去了。這一陣雖不得他死,好道也發個大昏。咦!只怕他又請救兵來也。快開門,等我去看他請誰。」
眾妖開了門,妖精就跑在空裏觀看,只見八戒往南去了。妖精想著南邊再無他處,斷然是請觀音菩薩。急按下雲,叫:「小的們,把我那皮袋尋出來。多時不用,只恐口繩不牢,與我換上一條,放在二門之下。等我去把八戒賺將回來,裝於袋內,蒸得稀爛,犒勞你們。」原來那妖精有一個如意的皮袋。眾小妖拿出來,換了口繩,安於洞門內不題。
卻說那妖王久居於此,俱是熟遊之地,他曉得那條路上南海去近,那條路去遠。他從那近路上,一駕雲頭,趕過了八戒,端坐在壁巖之上,變作一個假觀世音模樣,等候著八戒。
那獃子正縱雲行處,忽然望見菩薩。他那裏識得真假?這才是見像作佛。獃子停雲下拜道:「菩薩,弟子豬悟能叩頭。」妖精道:「你不保唐僧去取經,卻見我有何事幹?」八戒道:「弟子因與師父行至中途,遇著號山枯松澗火雲洞有個紅孩兒妖精,他把我師父攝了去。是弟子與師兄等尋上他門,與他交戰。他原來會放火,頭一陣,不曾得贏。第二陣,請龍王助雨,也不能滅火。師兄被他燒壞了,不能行動,著弟子來請菩薩。萬望垂慈,救我師父一難。」妖精道:「那火雲洞洞主,不是個傷生的,一定是你們沖撞了他也。」八戒道:「我不曾沖撞他,是師兄悟空沖撞他的。他變作一個小孩兒,吊在樹上,試我師父。師父甚有善心,教我解下來,著師兄馱他一程。是師兄摜了他一摜,他就弄風兒,把師父攝去了。」妖精道:「你起來,跟我進那洞裏見洞主,與你說個人情,你陪一個禮,把你師父討出來罷。」八戒道:「菩薩呀,若肯還我師父,就磕他一個頭也罷。」妖王道:「你跟來。」
那獃子不知好歹,就跟著他,徑回舊路,卻不向南洋海,隨赴火雲門,頃刻間到了門首。妖精進去道:「你休疑忌。他是我的故人,你進來。」獃子只得舉步入門。眾妖一齊吶喊,將八戒捉倒,裝於袋內,束緊了口繩,高吊在馱梁之上。妖精現了本像,坐在當中道:「豬八戒,你有甚麼手段,就敢保唐僧取經?就敢請菩薩降我?你大睜著兩個眼,還不認得我是聖嬰大王哩。如今拿你,吊得三五日,蒸熟了賞賜小妖,權為案酒。」八戒聽言,在裏面罵道:「潑怪物!十分無禮。若論你百計千方,騙了我吃,管教你一個個遭腫頭天瘟。」獃子罵了又罵,嚷了又嚷,不題。
卻說孫大聖與沙僧正坐,只見一陣腥風,刮面而過,他就打了一個噴嚏道:「不好,不好!這陣風凶多吉少,想是豬八戒走錯路也。」沙僧道:「他錯了路,不會問人?」行者道:「想必撞見妖精了。」沙僧道:「撞見妖精,他不會跑回?」行者道:「不停當。你坐在這裏看守,等我跑過澗去打聽打聽。」沙僧道:「師兄腰疼,只恐又著他手,等小弟去罷。」行者道:「你不濟事,還讓我去。」
好行者,咬著牙,忍著疼,捻著鐵棒,走過澗,到那火雲洞前,叫聲:「潑怪!」那把門的小妖又急入裏報:「孫行者又在門首叫哩。」那妖王傳令叫拿。那夥小妖槍刀簇擁,齊聲吶喊,即開門,都道:「拿住,拿住。」行者果然疲倦,不敢相迎,將身鑽在路傍,念個咒語,叫:「變!」即變做一個銷金包袱。小妖看見取了進去,報道:「大王,孫行者怕了,只見說一聲『拿』字,慌得把包袱丟下,走了。」妖王笑道:「那包袱也無甚麼值錢之物,左右是和尚的破褊衫、舊帽子,背進來拆洗做補襯。」一個小妖果將包袱背進,不知是行者變的。行者道:「好了,這個銷金包袱背著了。」那妖精不以為事,丟在門內。
好行者,假中又假,虛裏還虛:即拔一根毫毛,吹口仙氣,變作個包袱一樣﹔他的真身卻又變作一個蒼蠅兒,釘在門樞上。只聽得八戒在那裏哼哩哼的,聲音不清,卻似一個瘟豬。行者嚶的飛了去尋時,原來他吊在皮袋裏也。行者釘在皮袋上,又聽得他惡言惡語罵妖怪長,妖怪短:「你怎麼假變作個觀音菩薩,哄我回來,吊我在此,還說要吃我?有一日我師兄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