隱隱君王像,昂昂帝主容。
規模非小輩,行動顯真龍。
行者在空暗喜道:「不須說,那個就是皇帝的太子了。等我戲他一戲。」好大聖,按落雲頭,撞入軍中太子馬前,搖身一變,變作一個白兔兒,只在太子馬前亂跑。太子看見,正合歡心,拈起箭,拽滿弓,一箭正中了那兔兒。
原來是那大聖故意教他中了,卻眼乖手疾,一把接住那箭頭,把箭翎花落在前邊,丟開腳步跑了。那太子見箭中了玉兔,兜開馬,獨自爭先來趕。不知馬行的快,行者如風﹔馬行的遲,行者慢走:只在他面前不遠。看他一程一里,將太子哄到寶林寺山門之下,行者現了本身。不見兔兒,只見一枝箭插在門檻上。徑撞進去,見唐僧道:「師父,來了,來了。」卻又一變,變做二寸長的小和尚兒,鑽在紅匣之內。
卻說那太子趕到山門前,不見了玉兔,只見門檻上插著一枝雕翎箭。太子大驚失色道:「怪哉!怪哉!分明我箭中了玉兔,玉兔怎麼不見,只見箭在此間?想是年多日久,成了精魅也。」拔了箭,抬頭看處,山門上有五個大字,寫著「敕建寶林寺」。太子道:「我知之矣。向年間曾記得我父王在金鑾殿上,差官賫些金帛,與這和尚修理佛殿佛象,不期今日到此。正是:因過道院逢僧話,又得浮生半日閑。我且進去走走。」
那太子跳下馬來,正要進去,只見那保駕的官將與三千人馬趕上,簇簇擁擁,都入山門裏面。慌得那本寺眾僧,都來叩頭拜接,接入正殿中間,參拜佛像。卻才舉目觀瞻,又欲遊廊玩景,忽見正當中坐著一個和尚,太子大怒道:「這個和尚無禮!我今半朝鑾駕進山,雖無旨意知會,不當遠接,此時軍馬臨門,也該起身,怎麼還坐著不動?」教:「拿下來!」說聲「拿」字,兩邊校尉一齊下手,把唐僧抓將下來,急理繩索便綑。行者在匣裏默默的念咒,教道:「護法諸天、六丁六甲,我今設法降妖,這太子不能知識,將繩要綑我師父,汝等即早護持﹔若真綑了,汝等都該有罪。」那大聖暗中吩咐,誰敢不遵,卻將三藏護持定了,那些人摸也摸不著他光頭,好似一壁牆擋住,難攏其身。
那太子道:「你是那方來的,使這般隱身法欺我?」三藏上前施禮道:「貧僧無隱身法,乃是東土唐僧,上雷音寺拜佛求經進寶的和尚。」太子道:「你那東土雖是中原,其窮無比,有甚寶貝,你說來我聽。」三藏道:「我身上穿的這袈裟,是第三樣寶貝。還有第一等、第二等更好的物哩。」太子道:「你那衣服,半邊苫身,半邊露臂,能值多少物,敢稱寶貝?」三藏道:「這袈裟雖不全體,有詩幾句。詩曰:
佛衣偏袒不須論,內隱真如脫世塵。
萬線千針成正果,九珠八寶合元神。
仙娥聖女恭修製,遺賜禪僧靜垢身。
見駕不迎猶自可,你的父冤未報枉為人。」
太子聞言,心中大怒道:「這潑和尚胡說!你那半片衣,憑著你口能舌便,誇好誇強。我的父冤從何未報?你說來我聽。」三藏進前一步,合掌問道:「殿下,為人生在天地之間,能有幾恩?」太子道:「有四恩。」三藏道:「那四恩?」太子道:「感天地蓋載之恩,日月照臨之恩,國王水土之恩,父母養育之恩。」三藏笑曰:「殿下言之有失。人只有天地蓋載,日月照臨,國王水土,那得個父母養育來?」太子怒道:「和尚是那遊手遊食削髮逆君之徒。人不得父母養育,身從何來?」三藏道:「殿下,貧僧不知。但只這紅匣內有一件寶貝,叫做立帝貨,他上知五百年,中知五百年,下知五百年,共知一千五百年過去未來之事,便知無父母養育之恩,令貧僧在此久等多時矣。」
太子聞說,教:「拿來我看。」三藏扯開匣蓋兒,那行者跳將出來,呀的兩邊亂走。太子道:「這星星小人兒,能知甚事?」行者聞言嫌小,卻就使個神通,把腰伸一伸,就長了有三尺四五寸。眾軍士吃驚道:「若是這般快長,不消幾日,就撐破天也。」行者長到原身,就不長了。太子才問道:「立帝貨,這老和尚說你能知未來過去吉凶,你卻有龜作卜?有蓍作筮?憑書句斷人禍福?」行者道:「我一毫不用,只是全憑三寸舌,萬事盡皆知。」太子道:「這廝又是胡說。自古以來,《周易》之書,極其玄妙,斷盡天下吉凶,使人知所趨避,故龜所以卜,蓍所以筮。聽汝之言,憑據何理?妄言禍福,扇惑人心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