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曰:“释氏所论之空,与老氏所言之空,无同异乎?”黑曰:“异。释氏即 物为空,空物为一。老氏有无两行,空有为异,安得同乎!”白曰:“释氏空物, 物信空邪?”黑曰:“然。空又空,不翅于空矣。”白曰:“三仪灵长于宇宙,万 品盈生于天地,孰是空哉?”黑曰:“空其自性之有,不害因假之体也。今构群材 以成大厦,罔专寝之实,积一毫以致合抱,无檀木之体,有生莫俄顷之留,泰山蔑 累息之固,兴灭无常,因缘无主,所空在于性理,所难据于事用,吾以为误矣。” 白曰:“所言实相,空者其如是乎?”黑曰:“然。”白曰:“浮变之理,交于目 前,视听者之所同了邪?解之以登道场,重之以轻异学,诚未见其渊深。”黑白: “斯理若近,求之实远。夫情之所重者虚,事之可重者实。今虚其真实,离其浮伪, 爱欲之惑,不得不去。爱去而道场不登者,吾不知所以相晓也。”白曰:“今析豪 空树,无囗乘廕之茂,离材虚室,不损轮奂之美,明无常增其忄妻廕之情,陈若偏 笃其竞辰之虑。贝锦以繁采发辉,和羹以盐梅致旨,齐侯追爽鸠之乐,燕王无延年 之术,恐和合之辩,危脆之教,正足恋其嗜好之欲,无以倾其爱竞之惑也。”黑曰: “斯固理绝于诸华,坟素莫之及也。”白曰:“山高累卑之辞,川树积小之咏,舟 壑火传之谈,坚白唐肆之论,盖盈于中国矣,非理之奥,故不举以为教本耳。子固 以遗情遗累,虚心为道,而据事剖析者,更由指掌之间乎!”黑曰:“周、孔为教, 正及一世,不见来生无穷之缘,积善不过子孙之庆,累恶不过余殃之罚,报效止于 荣禄,诛责极于穷贱,视听之外,冥然不知,良可悲矣。释迦关无穷之业,拔重关 之险,陶方寸之虑,宇宙不足盈其明,设一慈之救,群生不足胜其化,叙地狱则民 惧其罪,敷天堂则物欢其福,指泥洹以长归,乘法身以遐览,神变无不周,灵泽靡 不覃,先觉翻翔于上世,后悟腾翥而不绍,坎井之局,何以识大方之家乎!”白曰: “固能大其言矣,今效神光无径寸之明,验灵变罔纤介之异,勤诚者不睹善救之貌, 笃学者弗克陵虚之实,徒称无量之寿,孰见期颐之叟,咨嗟金刚之固,安觌不朽之 质。苟于事不符,宜寻立言之指,遗其所寄之说也。且要天堂以就善,曷若服义而 蹈道,惧地狱以敕身,孰与从理以端心。礼拜以求免罪,不由祗肃之意,施一以徼 百倍,弗乘无吝之情。美泥洹之乐,生耽逸之虑,赞法身之妙,肇好奇之心,近欲 未弭,远利又兴,虽言菩萨无欲,群生固以有欲矣。甫救交敝之氓,永开利竞之俗, 澄神反道,其可得乎?”黑曰:“不然。若不示以来生之欲,何以权其当生之滞。 物情不能顿至,故积渐以诱之。夺此俄顷,要彼无穷,若弗勤春稼,秋墙何期。端 坐井底,而息意庶虑者,长沦于九泉之下矣。”白曰:“异哉!何所务之乖也。道 在无欲,而以有欲要之,北行求郢,西征索越,方长迷于幽都,永谬滞于昧谷。辽 辽闽、楚,其可见乎!所谓积渐者,日损之谓也。当先遗其所轻,然后忘其所重, 使利欲日去,淳白自生耳。岂得以少要多,以粗易妙,俯仰之间,非利不动,利之 所荡,其有极哉!乃丹青眩媚彩之目,土木夸好壮之心,兴糜费之道,单九服之财, 树无用之事,割群生之急,致营造之计,成私树之权,务权化之业,结师党之势, 苦节以要厉精之誉,护法以展陵竞之情,悲矣!夫道其安寄乎?是以周、孔敦俗, 弗关视听之外;老、庄陶风,谨守性分而已。”黑曰:“三游本于仁义,盗跖资于 五善,圣迹之敝,岂有内外。且黄、老之家,符章之伪,水祝之诬,不可胜论。子 安于彼,骇于此,玩于浊水,违于清渊耳。”白曰:“有迹不能不敝,有术不能无 伪,此乃圣人所以桎梏也。今所惜在作法于贪,遂以成俗,不正其敝,反以为高耳。 至若淫妄之徒,世自近鄙,源流蔑然,因不足论。”黑曰:“释氏之教,专救夷俗, 便无取于诸华邪?”白曰:“曷为其然。为则开端,宜怀属绪,爱物去杀,尚施周 人,息心遗荣华之愿,大士布兼济之念,仁义玄一者,何以尚之。惜乎幽旨不亮, 末流为累耳。”黑曰:“子之论善殆同矣,便事尽于生乎?”白曰:“幽冥之理, 固不极于人事矣。周、孔疑而不辨,释迦辨而不实,将宜废其显晦之迹,存其所要 之旨。请尝言之。夫道之以仁义者,服理以从化;帅之以劝戒者,循利而迁善。故 甘辞兴于有欲,而灭于悟理,淡说行于天解,而息于贪伪。是以示来生者,蔽亏于 道、释不得已,杜幽暗者,冥符于姬、孔闭其兑。由斯论之,言之者未必远,知之 者未必得,不知者未必失,但知六度与五教并行,信顺与慈悲齐立耳。殊涂而同归 者,不得守其发轮之辙也。”
论行于世。旧僧谓其贬黜释氏,欲加摈斥。太祖见论赏之,元嘉中,遂参权要, 朝廷大事,皆与议焉。宾客辐凑,门车常有数十两,四方赠赂相系,势倾一时。注 《孝经》及《庄子逍遥篇》、文论,传于世。
又有慧严、慧议道人,并住东安寺,学行精整,为道俗所推。时斗场寺多禅僧, 京师为之语曰:“斗场禅师窟,东安谈义林。”世祖大明四年,于中兴寺设斋。有 一异僧,众莫之识,问其名,答言名明慧,从天安寺来,忽然不见。天下无此寺名, 乃改中兴曰天安寺。大明中,外国沙门摩诃衍苦节有精理,于京都多出新经,《胜 鬘经》尤见重内学。
东夷高句骊国,今治汉之辽东郡。高句骊王高琏,晋军帝义熙九年,遣长史高 翼奉表献赭白马。以琏为使持节、都督营州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高句骊王、乐浪公。 高祖践阼,诏曰:“使持节、都督营州诸军事、征东将军、高句骊王、乐浪公琏, 使持节、督百济诸军事、镇东将军、百济王映,并执义海外,远修贡职。惟新告始, 宜荷国休,琏可征东大将军,映可镇东大将军。持节、都督、王、公如故。”三年, 加琏散骑常侍,增督平州诸军事。
少帝景平二年,琏遣长史马娄等诣阙献方物,遣使慰劳之。曰:“皇帝问使持 节、散骑常侍、都督营平二州诸军事、征东大将军、高句骊王、乐浪公,纂戎东服, 庸绩继轨,厥惠既彰,款诚亦著,逾辽越海,纳贡本朝。朕以不德,忝承鸿绪,永 怀先踪,思覃遗泽。今遣谒者硃邵伯、副谒者王邵子等,宣旨慰劳。其茂康惠政, 永隆厥功,式昭往命,称朕意焉。”
先是,鲜卑慕容宝治中山,为索虏所破,东走黄龙。义熙初,宝弟熙为其下冯 跋所杀,跋自立为主,自号燕王,以其治黄龙城,故谓之黄龙国。跋死,子弘立, 屡为索虏所攻,不能下。太祖世,每岁遣使献方物。元嘉十二年,赐加除授。十五 年,复为索虏所攻,弘败走,奔高骊北丰城,表求迎接。太祖遣使王白驹、赵次兴 迎之,并令高骊料理资遣;琏不欲使弘南,乃遣将孙漱、高仇等袭杀之。白驹等率 所领七千余人掩讨漱等,生禽漱,杀高仇等二人。琏以白驹等专杀,遣使执送之, 上以远国,不欲违其意,白驹等下狱,见原。
琏每岁遣使。十六年,太祖欲北讨,诏琏送马,琏献马八百匹。世祖孝建二年, 琏遣长史董腾奉表慰国哀再周,并献方物。大明三年,又献肃慎氏楛矢石砮。七年, 诏曰:“使持节、散骑常侍、督平营二州诸军事、征东大将军、高句骊王、乐浪公 琏,世事忠义,作籓海外,诚系本朝,志剪残险,通译沙表,克宜王猷。宜加褒进, 以旌纯节。可车骑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持节、常侍、都督、王、公如故。”太 宗泰始、后废帝元徽中,贡献不绝。
百济国,本与高骊俱在辽东之东千余里,其后高骊略有辽东,百济略有辽西。 百济所治,谓之晋平郡晋平县。义熙十二年,以百济王余映为使持节、都督百济诸 军事、镇东将军、百济王。高祖践阼,进号镇东大将军。少帝景平二年,映遣长史 张威诣阙贡献。元嘉二年,太祖诏之曰:“皇帝问使持节、都督百济诸军事、镇东 大将军、百济王。累叶忠顺,越海效诚,远王纂戎,聿修先业,慕义既彰,厥怀赤 款,浮桴骊水,献騕执贽,故嗣位方任,以籓东服,勉勖所莅,无坠前踪。今遣兼 谒者闾丘恩子、兼副谒者丁敬子等宣旨慰劳称朕意。”其后,每岁遣使奉表,献方 物。七年,百济王余毗复修贡职,以映爵号授之。二十七年,毗上书献方物,私假 台使冯野夫西河太守,表求《易林》、《式占》、腰弩,太祖并与之。
毗死,子庆代立。世祖大明元年,遣使求除授,诏许。二年,庆遣使上表曰: “臣国累叶,偏受殊恩,文武良辅,世蒙朝爵。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等十一人, 忠勤宜在显进,伏愿垂愍,并听赐除。”仍以行冠军将军右贤王余纪为冠军将军。 以行征虏将军左贤王余昆、行征虏将军余晕并为征虏将军。以行辅国将军余都、余 乂并为辅国将军。以行龙骧将军沐衿、余爵并为龙骧将军。以行宁朔将军余流、麋 贵并为宁朔将军。以行建武将军于西、余娄并为建武将军。太宗泰始七年,又遣使 贡献。
倭国,在高骊东南大海中,世修贡职。高祖永初二年,诏曰:“倭赞万里修贡, 远诚宜甄,可赐除授。”太祖元嘉二年,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。赞死,弟珍 立,遣使贡献。自称使持节、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、安东大将 军、倭国王。表求除正,诏除安东将军、倭国王。珍又求除正倭隋等十三人平西、 征虏、冠军、辅国将军号,诏并听。二十年,倭国王济遣使奉献,复以为安东将军、 倭国王。二十八年,加使持节、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六国诸军事,安东将 军如故。并除所上二十三人军、郡。济死,世子兴遣使贡献。世祖大明六年,诏曰: “倭王世子兴,奕世载忠,作籓外海,禀化宁境,恭修贡职。新嗣边业,宜授爵号, 可安东将军、倭国王。”兴死,弟武立,自称使持节、都督倭百济新罗任那加罗秦 韩慕韩七国诸军事、安东大将军、倭国王。
顺帝升明二年,遣使上表曰:“封国偏远,作籓于外,自昔祖祢,躬擐甲胄, 跋涉山川,不遑宁处。东征毛人五十五国,西服众夷六十六国,渡平海北九十五国, 王道融泰,廓土遐畿,累叶朝宗,不愆于岁。臣虽下愚,忝胤先绪,驱率所统,归 崇天极,道遥百济,装治船舫,而句骊无道,图欲见吞,掠抄边隶,虔刘不已,每 致稽滞,以失良风。虽曰进路,或通或不。臣亡考济实忿寇仇,壅塞天路,控弦百 万,义声感激,方欲大举,奄丧父兄,使垂成之功,不获一篑。居在谅暗,不动兵 甲,是以偃息未捷。至今欲练甲治兵,申父兄之志,义士虎贲,文武效功,白刃交 前,亦所不顾。若以帝德覆载,摧此强敌,克靖方难,无替前功。窃自假开府仪同 三司,其余咸各假授,以劝忠节。”诏除武使持节、都督倭新罗任那加罗秦韩慕韩 六国诸军事、安东大将军、倭王。
荆、雍州蛮,盘瓠之后也。分建种落,布在诸郡县。荆州置南蛮,雍州置宁蛮 校尉以领之。世祖初,罢南蛮并大府,而宁蛮如故。蛮民顺附者,一户输谷数斛, 其余无杂调,而宋民赋役严苦,贫者不复堪命,多逃亡入蛮。蛮无徭役,强者又不 供官税,结党连群,动有数百千人,州郡力弱,则起为盗贼,种类稍多,户口不可 知也。所在多深险,居武陵者有雄溪、褭溪、辰溪、酉溪、舞溪,谓之五溪蛮。而 宜都、天门、巴东、建平、江北诸郡蛮,所居皆深山重阻,人迹罕至焉。前世以来, 屡为民患。
少帝景平二年,宜都蛮帅石宁等一百一十三人诣阙上献。太祖元嘉六年,建平 蛮张雍之等五十人,七年,宜都蛮田生等一百一十三人,并诣阙献见。其后沔中蛮 大动,行旅殆绝。天门溇中令宗侨之徭赋过重,蛮不堪命。十八年,蛮田向求等为 寇,破溇中,虏略百姓。荆州刺史衡阳王义季遣行参军曹孙念讨破之,获生口五百 余人,免侨之官。二十四年,南郡临沮当阳蛮反,缚临沮令傅僧骥。荆州刺史南谯 王义宣遣中兵参军王谌讨破之。
先是,雍州刺史刘道产善抚诸蛮,前后不附官者,莫不顺服,皆引出平土,多 缘沔为居。及道产亡,蛮又反叛。及世祖出为雍州,群蛮断道,击大破之。台遣军 主沈庆之连年讨蛮,所向皆平殄,事在《庆之传》。二十八年正月,龙山雉水蛮寇 抄涅阳县,南阳太守硃昙韶遣军讨之,失利,杀伤三百余人;昙韶又遣二千人系之, 蛮乃散走。是岁,滍水诸蛮因险为寇,雍州刺史随王诞遣使说之曰:“顷威怀所被, 覃自遐远,顺化者宠禄,逆命者无遗,此亦尔所知也。圣朝今普天肆眚,许以自新, 便宜各还旧居,安堵复业,改过革心,于是乎始。”
先是,蛮帅鲁奴子掳龙山,屡为边患。鲁轨在长社,奴子归之,轨言于虏主, 以为四山王。轨子爽归国,奴子亦求内附,随王诞又遣军讨沔北诸蛮,袭浊山、如 口、蜀松三柴,克之,又围升钱、柏义诸柴,蛮悉力距战。军以具装马夹射,大破 之,斩首二百级,获生蛮千口,牛马八十头。
世祖大明中,建平蛮向光侯寇暴峡川,巴东太守王济、荆州刺史硃修之遣军讨 之,光侯走清江。清江去巴东千余里。时巴东、建平、宜都、天门四郡蛮为寇,诸 郡民户流散,百不存一。太宗、顺帝世尤甚,虽遣攻伐,终不能禁,荆州为之虚敝。
大明中,桂阳蛮反,杀荔令晏珍之,临贺蛮反,杀关建令邢伯兒,振武将军萧 冲之讨之,获少费多,抵罪。
豫州蛮,廪君后也。盘瓠及廪君事,并具前史。西阳有巴水、蕲水、希水、赤 亭水、西归水,谓之五水蛮,所在并深岨,种落炽盛,历世为盗贼。北接淮、汝, 南极江、汉,地方数千里。元嘉二十八年,西阳蛮杀南川令刘台,并其家口。二十 九年,新蔡蛮二千余人破大雷戍,略公私船舫,悉引入湖。有亡命司马黑石在蛮中, 共为寇盗。太祖遣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率江、荆、雍、豫诸州军讨之。世祖大明四 年,又遣庆之讨西阳蛮,大克获而反。司马黑石徒党三人,其一人名智,黑石号曰 “太公”,以为谋主;一人名安阳,号谯王;一人名续之,号梁王。蛮文小罗等讨 禽续之,为蛮世财所篡,小罗等相率斩世财父子六人。豫州刺史王玄谟遣殿中将军 郭元封慰劳诸蛮,使缚送亡命,蛮乃执智黑石、安阳二人送诣玄谟。世祖使于寿阳 斩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