休祐与琰书曰:“君本文弱,素无武干,是远近所悉,且名器清显,不应复有 分外希觊。近者之事,当是劫于凶竖,不能守节。今大军长驱,已造城下,势孤援 绝,祸败交至,顾昔情款,犹有恻然。圣上垂天地之仁,开不世之泽,好生恶杀, 遐迩所闻。顾琛、王昙生等皆军败迸走,披草乞活,尚蒙恩恕,晏处私门。今神锋 所临,前无横陈,况穷城弱众,残伤之余,而欲自固乎!若开门归顺,自可不失富 贵;将佐小大,并保荣爵。何故苟困士民,自求齑脍,身膏斧镬,妻息并尽,老兄 垂白,东市受刑邪!幸自思之。信言不爽,有如皎日。”上又遣王道隆赍诏宥琰罪。
勔又与琰书曰:“昔景和凶悖,行绝人伦,昏虐险秽,谏诤杜塞,遂残毁陵庙, 芟刈百僚,纵毒穷凶,靡有纪极。于时人神回遑,莫能自保,中外士庶,咸愿一匡。 予职在直卫,目所备睹。主上神机天发,指麾克定,横流涂炭,一朝太平,扶危拯 急,实冠终古。而四方持疑,成此乖逆,资斧所临,每从偃简。足下以衣冠华胄, 信概夙昭,附戾从违,犹见容养。贤兄长史,阶升清列;贤子参军,亦塞国网。间 者进军宛唐,计由刘顺,退众闭城,当时未了。过蒙朝恩,谬充将帅,蚤承风素, 情有依然。今皇威远申,三方蹙弱,胜败之势,皎然可览。王御史昨至,主上敕、 骠骑教、贤兄贤子书,今悉遣送。百代以来,未有弘恩曲宥,乃至于此。且朝廷方 宣示大义,惟新王道,何容摽虚辞于士女,失国信于一州。以足下明识渊见,想必 不俟终日。如其孤背亭毒,弗忌屠陷者,便当穷兵肆武,究法极刑。将恐贵门无复 祭祀之主,坟垄乏扫洒之望。进谢忠臣,退惭孝子,名实两丧,没有余责。扶力略 白,幸加研览。”琰本无反心,事由力屈,叔宝等有降意,前后屡遣送诚笺,而众 心持疑,莫能相一,故归顺之计,每多愆塞,婴城愈固。弋阳西山蛮田益之起义, 攻郭确于弋阳,以益之为辅国将军,督弋阳西山事。六月,勔筑长围始合。田益之 率蛮众万余人攻庞定光于义阳,定光遣从兄文生拒之,为益之所破,见杀,遂围其 城。定光求救于子勋,子勋以定光父孟虬为司州刺史,率精兵五千救义阳,并解寿 阳之围。常珍奇又自悬瓠遣三千人援定光,屯军柳水。益之不战,望风奔散。孟虬 乘胜进军向寿阳。初,常珍奇遣周当、垣式宝率数百人送仗与琰。式宝骁勇绝众, 因留守北门,乃率所领,开门掩袭勔,入其营;勔逃避得免,式宝得勔衣帽而去。 勔于是乃竖长围,治攻道于东南角,并填堑。东南角有高楼,队主赵法进计曰: “外若进攻,必先攻楼,楼颓落,既伤将士,又使人情沮坏,不如先自毁之。”从 其言。勔用草茅苞土,掷以塞堑。掷者如云,城内乃以火箭射之,草未及燃,后土 续至,一二日,堑便欲满。赵法进复献计,以铁珠子灌之。珠子流滑,悉缘隙得入, 草于是火燃,二日间草尽,堑中土不过二三寸。勔乃作大虾蟆车载土,牛皮蒙之, 三百人推以塞堑。琰户曹参军虞挹之造确车,击之以石,车悉破坏。
初,庐江太守王子仲弃郡奔寻阳,庐江人起义,休祐遣员外散骑侍郎陆悠之助 之。刘胡遣其辅国将军薛道标渡江煽动群蛮,规自庐江掩袭历阳,悠之众弱,退保 谯城。司徒建安王休仁遣参军沈灵宠驰据庐江,道标后一日方至,悠之自谯城来会, 因与道标相持。七月,庞孟虬至弋阳,勔遣吕安国、垣闳、龙骧将军陈显达、骠骑 参军孟次阳拒之。孟虬军副吕兴寿与安国有旧,率所领降。安国进军,破孟虬于蓼 潭,义军主陈肫又破之于汝水,孟虬走向义阳;义阳已为王玄谟子昙善起义所据, 乃逃于蛮中。淮西人郑叔举起义击常珍奇,以为北豫州刺史。
八月,皇甫道烈、柳伦等二十一人闻孟虬败,并开门出降。勔因此又与琰书曰: “柳伦来奔,具相申述,方承足下迹缠秽乱,心秉忠诚,惘默穷愁,不亲戎政。去 冬开天之始,愚迷者多,如足下流比,进非社稷宗臣,退无顾命寄托,朝廷既不偏 相嫌责,足下亦复无所独愧。程天祚已举城归顺,庞孟虬又继迹奔亡,刘胡困于钱 溪,袁顗欲战不得,推理揆势,亦安能久。且南方初起,连州十六,拥徒百万,仲 春以来,无战不北,摧陷殄灭,十无一二。南凭袁顗弱卒,北恃足下孤城,以兹定 业,恐万无一理。方今国网疏略,示举宏维,比日相白,想亦已具矣。且伦等皆是 足下腹心牙爪,所以携手相舍,非有怨恨也,了知事不可济,祸害已及故耳。夫拥 数千乌合,抗天下之兵,倾覆之状,岂不易晓。假令六蔽之人,犹当不为其事,况 复足下少祖名教,疾没世无称者邪。所以复有此白者,实惜华州重镇,鞠为茂草, 兼伤贵门一日屠灭。足下若能封府库,开四门,宣语文武,示以祸福,先遣咫尺之 书,表达诚款,然后素车白马,来诣辕门,若令足下发肤不全,兒侄雕耗者,皇天 后土,实闻此言。至辞不华,宁复多白。”
薛道标犹在庐江,刘胡又分兵扬声向寿阳及合肥。勔遣许道莲驰赴合肥,助裴 季文,又遣黄回、孟次阳乃屯骑校尉段佛荣、武卫将军王广之继之。道标率其党薛 元宝等攻合肥,勔所遣诸军未至,为道标所陷,季文及武卫将军叶庆祖力战死之。 勔驰遣垣闳总统诸军攻合肥。是月,刘胡败走,寻阳平定。太宗遣叔宝从父弟季文 至琰城下,与叔宝语,说四方已定,劝令时降。叔宝曰:“我乃信汝,恐为人所诳 耳!”叔宝闭绝子勋败问,有传者即杀之。时琰子邈东在京邑,系建康,太宗送邈 与琰,令说南贼已平之问,自建康出,便防送就道。议者以为宜听邈与伯父瑗私相 见,不尔无以解城内之惑,不从。邈至,叔宝等果疑,守备方固。十月,薛道标突 围,与十余骑走奔淮西,投常珍奇,薛元宝归降。
先是,晋熙太守阎湛之据郡同逆,至是沈灵宠自庐江攻之。湛之未知寻阳已败, 固守不降。灵宠乃取诸将破刘胡文书置车中,攻城伪败,弃车而走。湛之得书大骇, 其夜奔逃。十一月,常珍奇乞降,虑不见纳,又求救于索虏。太宗即以珍奇为司州 刺史,领汝南、新蔡二郡太守。虏亦遣伪帅张穷奇骑万匹救之。十二月,虏至汝南, 珍奇开门纳虏,淮西七县民并连营南奔,刘顺亦弃虏归顺。
南贼降者,太宗并送琰城下,令与城内交言,由是人情沮丧。琰将降,先送休 祐内人出城,然后开门。时琰有疾,以板自舆,与诸将帅面缚请罪。勔并抚宥,无 所诛戮,自将帅以下,财物资货,皆以还之,纤毫无所失。虏骑救琰,至师水,闻 城陷,乃破义阳,杀掠数千人而去。垣式宝寻复反叛,投常珍奇。以平琰功,刘怀 珍封艾县侯,食邑四百户,垣闳乐乡县侯,孟次阳攸县子,王广之蒲圻县子,陈显 达彭泽县子,吕安国钟武县子,食邑各三百户,黄回葛阳县男,食邑二百户。送琰 及伪节还京都。
久之,为王景文镇南谘议参军,兼少府。泰豫元年,除少府,加给事中。后废 帝元徽元年,卒,时年五十九。琰性和雅静素,寡嗜欲,谙前世旧事,事兄甚谨, 少以名行见称。在寿阳被攻围积时,为城内所怀附。扬州刺史王景文、征西将军蔡 兴宗、司空褚渊,并与之友善云。
史臣曰:夫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,盖以类得之也。昔启方说主,迹表遗亲,邓 攸淳行,爱兼犹子,虽禀分参差,情纪难一,而均薄等厚,未之或偏。惠开亲礼虽 笃,弟隙尤著,方寸之内,孝友异情,险于山川,有验于此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