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书

列传·卷七十五

更新时间:2021-03-04 00:23:33

  僧达文旨抑扬,诏付门下。侍中何偃以其词不逊,启付南台,又坐免官。顷之, 除江夏王义恭太傅长史、临淮太守,又徙太宰长史,太守如故。大明元年,迁左卫 将军,领太子中庶子。以归顺功,封宁陵县五等侯。二年,迁中书令。

  先是,南彭城蕃县民高阇、沙门释昙标、道方等共相诳惑,自言有鬼神龙凤之 瑞,常闻箫鼓音,与秣陵民蓝宏期等谋为乱。又要结殿中将军苗允、员外散骑侍郎 严欣之、司空参军阚千纂、太宰府将程农、王恬等,谋克二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宫 门,晨掩太宰江夏王义恭,分兵袭杀诸大臣,以阇为天子。事发觉,凡党与死者数 十人。

  僧达屡经狂逆,上以其终无悛心,因高阇事陷之,下诏曰:“王僧达余庆所钟, 早登荣观,轻险无行,暴于世谈。值国道中艰,尽室愿效,甄其薄诚,贳其鸿慝, 爵遍外内,身穷荣宠。曾无在泮,食椹怀音,乃协规西楚,志扰东区,公行剽掠, 显夺凶党,倚结群恶,诬乱视听。朕每容隐,思加荡雪,曾无犬马感恩之志,而炎 火成燎原之势,涓流兆江河之形,遂脣齿高阇,契规苏宝,搜详妖图,觇察象纬。 逮贼长临枭,余党就鞫,咸布辞狱牒,宣言虚市,犹欲隐忍,法为情屈。小丑纷纭, 人扇方甚,矫构风尘,志希非觊,固已达诸公卿,彰于朝野。朕焉得轻宗社之重, 行匹夫之仁。殛山诛邪,圣典所同,戮讽翦律,汉法攸尚。便可收付延尉,肃正刑 书。故太保华容文昭公弘契阔历朝,绸缪眷遇,岂容忘兹勋德,忽其世祀,门爵国 姻,一不贬绝。”于狱赐死,时年三十六。

  子道琰,徙新安郡。前废帝即位,得还京邑。后废帝元徽中,为庐陵国内史, 未至郡,卒。苏宝者,名宝生,本寒门,有文义之美。元嘉中立国子学,为《毛诗》 助教,为太祖所知,官至南台侍御史,江宁令。坐知高阇反不即启闻,与阇共伏诛。

  颜竣,字士逊,琅邪临沂人,光禄大夫延之子也。太祖问延之:“卿诸子谁有 卿风?”对曰:“竣得臣笔,测得臣文,{大}得臣义,跃得臣酒。”

  竣初为太学博士,太子舍人,出为世祖抚军主簿,甚被爱遇,竣亦尽心补益。 元嘉中,上不欲诸王各立朋党,将召竣补尚书郎。吏部尚书江湛以为竣在府有称, 不宜回改,上乃止。遂随府转安北、镇军、北中郎府主簿。二十八年,虏自彭城北 归,复求互市,竣议曰:“愚以为与虏和亲无益,已然之明效。何以言其然?夷狄 之欲侵暴,正苦力之不足耳。未尝拘制信义,用辍其谋。昔年江上之役,乃是和亲 之所招。历稔交聘,遂求国婚,朝廷羁縻之义,依违不绝,既积岁月,渐不可诬, 兽心无厌,重以忿怒,故至于深入。幸今因兵交之后,华、戎隔判,若言互市,则 复开曩敝之萌。议者不过言互市之利在得马,今弃此所重,得彼下驷,千匹以上, 尚不足言,况所得之数,裁不十百邪。一相交关,卒难闭绝。寇负力玩胜,骄黠已 甚,虽云互市,实觇国情,多赡其求,则桀慠罔已,通而为节,则必生边虞。不如 塞其端渐,杜其觖望,内修德化,外经边事,保境以观其衅,于是为长。”

  初,沙门释僧含粗有学义,谓竣曰:“贫道粗见谶记,当有真人应符,名称次 第,属在殿下。”竣在彭城尝向亲人叙之,言遂宣布,闻于太祖。时元凶巫蛊事已 发,故上不加推治。世祖镇寻阳,迁南中郎记室参军。三十年春,以父延之致仕, 固求解职,不许。赐假未发,而太祖崩问至,世祖举兵入讨。转谘议参军,领录事, 任总外内,并造檄书。世祖发寻阳,便有疾,领录事自沈庆之以下,并不堪相见, 唯竣出入卧内,断决军机。时世祖屡经危笃,不任咨禀,凡厥众事,竣皆专断施行。 世祖践阼,以为侍中,俄迁左卫将军,加散骑常侍,辞常侍,见许。封建城县侯, 食邑二千户。

  孝建元年,转吏部尚书,领骁骑将军。留心选举,自强不息,任遇既隆,奏无 不可。其后谢庄代竣领选,意多不行。竣容貌严毅,庄风姿甚美,宾客喧诉,常欢 笑答之。时人为之语曰:“颜竣嗔而与人官,谢庄笑而不与人官。”

  南郡王义宣、臧质等反,以竣普领军。义宣、质诸子藏匿建康、秣陵、湖熟、 江宁县界,世祖大怒,免丹阳尹褚湛之官,收四县官长,以竣为丹阳尹,加散骑常 侍。先是,竣未有子,而大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子为元凶所杀,至是并各产男,上自 为制名,名义恭子为伯禽,以比鲁公伯禽,周公旦之子也;名竣子为辟强,以比汉 侍中张良之子。

  先是,元嘉中,铸四铢钱,轮郭形制,与五铢同,用费损,无利,故百姓不盗 铸。及世祖即位,又铸孝建四铢。三年,尚书右丞徐爰议曰:“贵货利民,载自五 政,开铸流圜,法成九府,民富国实,教立化光。及时移俗易,则通变适用,是以 周、汉俶迁,随世轻重。降及后代,财丰用足,因条前宝,无复改创。年历既远, 丧乱屡经,堙焚剪毁,日月销减,货薄民贫,公私俱困,不有革造,将至大乏。谓 应式遵古典,收铜缮铸,纳赎刊刑,著在往策,今宜以铜赎刑,随罚为品。”诏可。 铸钱形式薄小,轮廓不成。于是民间盗铸者云起,杂以铅锡,并不牢固。又剪凿古 钱,以取其铜,钱转薄小,稍违官式。虽重制严刑,民吏官长坐死免者相系,而盗 铸弥甚,百物踊贵,民人患苦之。乃立品格,薄小无轮郭者,悉加禁断。

  始兴郡公沈庆之立议曰:“昔秦币过重,高祖是患,普令民铸,改造榆荚,而 货轻物重,又复乖时。太宗放铸,贾谊致讥,诚以采山术存,铜多利重,耕战之器, 曩时所用,四民竞造,为害或多。而孝文弗纳,民铸遂行,故能朽贯盈府,天下殷 富。况今耕战不用,采铸废久,熔冶所资,多因成器,功艰利薄,绝吴、邓之资, 农民不习,无释耒之患。方今中兴开运,圣化惟新,虽复偃甲销戈,而仓库未实, 公私所乏,唯钱而已。愚谓宜听民铸钱,郡县开置钱署,乐铸之家,皆居署内,平 其杂式,去其杂伪,官敛轮郭,藏之以为永宝。去春所禁新品,一时施用,今铸悉 依此格。万税三千,严检盗铸,并禁剪凿。数年之间,公私丰赡,铜尽事息,奸伪 自止。且禁铸则铜转成器,开铸则器化为财,翦华利用,于事为益。”

  上下其事公卿,太宰江夏王义恭议曰:“伏见沈庆之议,‘听民私铸,乐铸之 室,皆入署居。平其准式,去其杂伪’。愚谓百姓不乐与官相关,由来甚久。又多 是人士,盖不愿入署。凡盗铸为利,利在伪杂,伪杂既禁,乐入必寡。云‘敛取轮 郭,藏为永宝’。愚谓上之所贵,下必从之,百姓闻官敛轮郭,轮郭之价百倍,大 小对易,谁肯为之。强制使换,则状似逼夺。又‘去春所禁新品,一时施用’。愚 谓此条在可开许。又云‘今铸宜依此格,万税三千’。又云‘严检盗铸,不得更造’。 愚谓禁制之设,非惟一旦,昧利犯宪,群庶常情,不患制轻,患在冒犯。今入署必 万输三千,私铸无十三之税,逐利犯禁,居然不断。又云‘铜尽事息,奸伪自禁’。 愚谓赤县内铜,非可卒尽,比及铜尽,奸伪已积。又云‘禁铸则铜转成器,开铸则 器化为财’。然顷所患,患于形式不均,加以剪凿,囗铅锡众诉越耳。若止于盗铸 铜者,亦无须苦禁。”

  竣议曰:“泉货利用,近古所同,轻重之议,定于汉世,魏、晋以降,未之能 改。诚以物货既均,改之伪生故也。世代渐久,弊运顿至,因革之道,宜有其术。 今云开署放铸,诚所欣同。但虑采山事绝,器用日耗,铜既转少,器亦弥贵。设器 直一千,则铸之减半,为之无利,虽令不行。又云‘去春所禁,一时施用’。是欲 使天下丰财。若细物必行,而不从公铸,利己既深,情伪无极,私铸剪凿,尽不可 禁。五铢半两之属,不盈一年,必至于尽。财货未赡,大钱已竭,数岁之间,悉为 尘土,岂可令取弊之道,基于皇代。今百姓之货,虽为转少,而市井之民,未有嗟 怨,此新禁初行,品式未一,须臾自止,不足以垂圣虑。唯府藏空匮,实为重忧。 今纵行细钱,官无益赋之理,百姓虽赡,无解官乏。唯简费去华,设在节俭,求赡 之道,莫此为贵。然钱有定限,而消失无方;剪铸虽息,终致穷尽者。亡应官开取 铜之署,绝器用之涂,定其品式,日月渐铸,岁久之后,不为世益耳。”

  时议者又以铜转难得,欲铸二铢钱。竣又议曰:“议者将为官藏空虚,宜更改 铸,天下铜少,宜减钱式,以救交弊,赈国纾民。愚以为不然。今铸二铢,恣行新 细,于官无解于乏,而民奸巧大兴,天下之货,将靡碎至尽。空立严禁,而利深难 绝,不过一二年间,其弊不可复救。其甚不可一也。今熔铸有顿得一二亿理,纵复 得此,必待弥年。岁暮税登,财币暂革,日用之费,不赡数月。虽权征助,何解乏 邪?徒使奸民意骋,而贻厥愆谋。此又甚不可二也。民征大钱之改,兼畏近日新禁, 市井之间,必生喧扰。远利未闻,切患猥及,富商得志,贫民困窘。此又甚不可三 也。若使交益深重,尚不可行,况又未见其利,而众弊如此,失算当时,取诮百代 乎!”

  前废帝即位,铸二铢钱,形式转细。官钱每出,民间即模效之,而大小厚薄, 皆不及也。无轮郭,不磨鑢,如今之剪凿者,谓之耒子。景和元年,沈庆之启通私 铸,由是钱货乱败,一千钱长不盈三寸,大小称此,谓之鹅眼钱。劣于此者,谓之 綖环钱。入水不沉,随手破碎,市井不复料数,十万钱不盈一掬,斗米一万,商货 不行。太宗初,唯禁鹅眼、綖环,其余皆通用。复禁民铸,官署亦废工,寻复并断, 唯用古钱。

  竣自散骑常侍、丹阳尹,加中书令,丹阳尹如故。表让中书令曰:“虚窃国灵, 坐招禁要,闻命惭惶,形魂震越。臣东州凡鄙,生微于时,长自闾阎,不窥官辙, 门无富贵,志绝华伍。直以委身垄亩,饥寒交切,先朝陶均庶品,不遗愚贱,得免 耕税之勤,厕仕进之末。陛下盛德居蕃,总揽英异,越以不才,超尘清轨,奉躬历 稔,劳效莫书,仰恃曲成之仁,毕愿守宰之秩。岂期天地中阕,殷忧启圣,倚附兴 运,擢景神涂,云飞海泳,冠绝伦等,曾未三期,殊命八萃。详料赏典,则臣不应 科;瞻言勤良,则臣与侔贵。方欲诉款皇朝,降阶盛序,微已国言,少彻身谤,而 制书猥下,爵树弥隆。臣小人也,不及远谋,宠利之来,何能居约,徒以上渎天明, 下汨彝议,灾谪之兴,惧必在迩。今之过授,以先微身,苟曰非据,危辱将及,十 手所指,谕等膏肓,所以寤寐兢遽,维萦苦疾者也。伏愿陛下察其丹诚,矜其疾愿, 绝会收恩,以全愚分,则造化之施,方兹为薄。”见许。时岁旱民饥,竣上言禁饧 一月,息米近万斛。复代谢庄为吏部尚书,领太子左卫率,未拜,丁忧。起为右将 军,丹阳尹如故。

  竣藉蕃朝之旧,极陈得失。上自即吉之后,多所兴造,竣谏争恳切,无所回避, 上意甚不说,多不见从。竣自谓才足干时,恩旧莫比,当赞务居中,永执朝政,而 所陈多不被纳,疑上欲疏之,乃求外出,以占时旨。大明元年,以为东扬州刺史, 将军如故。所求既许,便忧惧无计。至州,又丁母艰,不许去职,听送丧还都,恩 待犹厚,竣弥不自安。每对亲故,颇怀怨愤,又言朝事违谬,人主得失。及王僧达 被诛,谓为竣所谗构,临死陈竣前后忿怼,每恨言不见从。僧达所言,颇有相符据。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之曰:

  臣闻人臣之奉主,毁家光国,竭情无私;若乃无礼陵人,怙富卑上,是以王叔 作戒,子晰为戮。未有背本塞原,好利忘义,而得自容盛世,溷乱清流者也。右将 军、东扬州刺史建城县开国侯颜竣,因附风云,谬蒙翼长,天地更造,拔以非次。 圣朝亲揽,万务一归,而窥觇国柄,潜图秉执。受任选曹,驱扇滋甚;出尹京辇, 形势弥放。传诏犯宪,旧须启闻,而竣以通诉忤己,辄加鞭辱,罔顾威灵,莫此为 甚。严诏屡发,当官责效,竣权恣不行,怨怼弥起,怀挟奸数,苞藏阴慝。预闻中 旨,罔不宣露,罚则委上,恩必归己,荷遇之门,即加谤辱,受谴之室,曲相哀抚。 翻戾朝纪,狡惑视听,肋惧上宰,激动闾阎。末上虑闻,内怀猜惧,伪请东牧,以 卜天旨。既获出蕃,怨詈方肆,反脣腹诽,方之已轻。且时有启奏,必协奸私,宣 示亲朋,动作群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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