敷字景胤。生而母亡,年数岁,问知之,虽童蒙,便有感慕之色。至十岁许, 求母遗物,而散施已尽,唯得一扇,乃缄录之。每至感思,辄开笥流涕。见从母, 悲咸呜咽。性整贵,风韵端雅,好玄言,善属文。初,父邵使与南阳宗少文谈《系》、 《象》,往复数番,少文每欲屈,握麈尾叹曰:“吾道东矣。”于是名价日重。武 帝闻其美,召见奇之,曰:“真千里驹也。”以为世子中军参军,数见接引。累迁 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。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,会敷赴假江陵,入辞,文帝 令以后车载沙门往,谓曰:“道中可得言晤。”敷不奉诏,上甚不说。迁正员中书 郎。敷小名查,父邵小名梨,文帝戏之曰:“查何如梨?”敷曰:“梨为百果之宗, 查何可比。”
中书舍人狄当、周赳并管要务,以敷同省名家,欲诣之。赳曰:“彼恐不相容 接,不如勿往。”当曰:“吾等并已员外郎矣,何忧不得共坐。”敷先设二床,去 壁三四尺,二客就席,敷呼左右曰:“移我远客!”赳等失色而去。其自标遇如此。 善持音仪,尽详缓之致,与人别,执手曰:“念相闻。”余响久之不绝。张氏后进 皆慕之,其源起自敷也。迁黄门侍郎、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。未拜,父在吴 兴亡,成服凡十余日,方进水浆,葬毕,不进盐菜,遂毁瘠成疾。伯父茂度每譬止 之,敷益更感恸,绝而复续。茂度曰:“我比止汝,而乃益甚。”自是不复往,未 期年而卒。孝武即位,旌其孝道,追赠侍中,改其所居为孝张里。
敷弟柬,袭父封,位通直郎。柬有勇力,手格猛兽,元凶以为辅国将军。孝武 至新亭,柬出奔,坠淮死。子式嗣。
暢字少微,邵兄伟之子也。伟少有操行,为晋琅邪王国郎中令,从王至洛,还 京都,武帝封药酒一罂付伟,令密加鸩毒,受命于道,自饮而卒。
暢少与从兄敷、演、敬齐名,为后进之秀。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,佩之被诛, 暢驰出奔赴,制服尽哀,时论美之。弟牧尝为猘犬所伤,医者云食楎蟆可疗,牧难 之。暢含笑先尝,牧因此乃食,由是遂愈。累迁太子中庶子。
孝武镇彭城,暢为安北长史、沛郡太守。元嘉二十七年,魏主托跋焘南征,太 尉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。虏众近城数十里,彭城众力虽多,而军食不足,义 恭欲弃彭城南归,计议弥日不定。时历城众少食多,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议欲以车 营为函箱阵,精兵为外翼,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,分城兵配护军将军萧思话留守。 太尉长史何勖不同,欲席卷奔郁洲,自海道还都。二议未决,更集群僚议之。暢曰: “若历城、郁洲可至,下官敢不高赞。今城内乏食,人无固心,但以关扃严密,不 获走耳。若一摇动,则溃然奔散,虽欲至所在,其可得乎!今食虽寡,名朝夕未至 窘乏,岂可舍万全之术,而即危亡之道。此计必行,下官请以颈血污君马迹!”孝 武闻暢议,谓义恭曰:“张长史言,不可违也。”义恭乃止。
魏主既至,登城南亚父冢,于戏马台立氈屋。先是,队主蒯应见执,其日晡时, 遣送应至小市门,致意求甘蔗及酒。孝武遣送酒二器,甘蔗百挺。求骆驼。明日, 魏主又自上戏马台,复遣使至小市门,求与孝武相见,遣送骆驼,并致杂物,使于 南门受之。暢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,孝伯问:“君何姓?”答曰:“姓张。” 孝伯曰:“张长史乎?”暢曰:“君何得见识?”孝伯曰:“君名声远闻,足使我 知。”城内有具思者,尝在魏,义恭使视,知是孝伯,乃开门饷物。魏主又求酒及 甘橘,孝武又致螺杯杂物,南土所珍。魏主复令孝伯传语曰:“魏主有诏借博具。” 暢曰:“博具当为申致,有诏之言,正可施于彼国,何得施之于此?”孝伯曰: “以邻国之臣耳。”孝伯又言:“太尉、镇军,久阙南信,殊当忧邑。若遣信,当 为护送。”暢曰:“此中间道甚多,亦不须烦魏。”孝伯曰:“亦知有水路,似为 白贼所断。”暢曰:“君著白衣,故号白贼也。”孝伯笑曰:“今之白贼,亦不异 黄巾、赤眉,但不在江南耳。”又求博具,俄送与。魏主又遣送氈及九种盐并胡豉, 云:“此诸盐,各有宜。白盐是魏主所食;黑者疗腹胀气满,刮取六铢,以酒服之; 胡盐疗目痛。柔盐不用食,疗马脊创;赤盐、驳盐、臭盐、马齿盐四种,并不中食。 胡豉亦中啖。”又求黄甘,并云:“魏主致意太尉、安北,何不遣人来问,观我仪 貌,察我为人。”暢又宣旨答曰:“魏主形状才力,久为来往所见。李尚书亲自衔 命,不忍彼此不尽,故不复遣。”又云“魏主恨向所送马殊不称意,安北若须大马, 当送之,脱须蜀马,亦有佳者。”暢曰:“安北不乏良驷,送在彼意,此非所求。” 义恭又送炬烛十挺,孝武亦致锦一匹。又曰:“知更须黄甘,若给彼军,即不能足; 若供魏主,未当乏绝,故不复致。”孝伯又曰:“君南土膏粱,何为著屩?君且如 此,将士云何?”暢曰:“膏粱之言,诚以为愧。但以不武,受命统军,戎阵军间, 不容缓服。”魏主又遣就二王借箜篌、琵琶等器及棋子,孝伯足词辩,亦北土之美。 暢随宜应答,甚为敏捷,音韵详雅,魏人美之。
时魏声云当出襄阳,故以暢为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、南郡太守。元凶弑逆,义 宣发哀之日,即便举兵。暢为元佐,举哀毕,改服著黄袴褶,出射堂简人,音仪容 止,众皆瞩目,见者皆为尽命。事平,征为吏部尚书,封夷道县侯。及义宣有异图, 蔡超等以暢人望,劝义宣留之,乃解南蛮校尉以授暢,加冠军将军,领丞相长史。 暢遣门生荀僧宝下都,因颜竣陈义宣衅状。僧宝有私货,止巴陵不时下。会义宣起 兵,津路断绝,遂不得前。义宣将为逆,使嬖人翟灵宝告暢,暢陈必无此理,请以 死保之。灵宝还白义宣,云暢必不可回,请杀以徇众,赖丞相司马竺超民得免。进 号抚军,别立军部,以收人望。暢虽署文檄,饮酒常醉,不省其事。及义宣败于梁 山,暢为军人所掠,衣服都尽。遇右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,暢已得败衣,遂排玄谟 上舆,玄谟甚不悦。诸将请杀之,队主张荣救之得免。执送都下,付廷尉,见原。
起为都官尚书,转侍中。孝武宴朝贤,暢亦在坐。何偃因醉曰:“张暢信奇才 也,与义宣作贼,而卒无咎。苟非奇才,安能致此!”暢曰:“太初之时,谁黄其 阁?”帝曰:“何事相苦。”初,尚之为元凶司空,及义师至新林门,人皆逃,尚 之父子共洗黄阁,故暢以此讥之。孝建二年,出为会稽太守。卒,谥曰宣。暢爱弟 子辑,临终遗命与辑合坟,时议非之。
弟悦,亦有美称,历侍中、临海王子顼前将军长史、南郡太守。晋安王子勋建 伪号,召拜为吏部尚书,与邓琬共辅伪政。及事败,悦杀琬归降,复为太子中庶子。 后拜雍州刺史。泰始六年,明帝于巴郡置三巴校尉,以悦补之,加持节、辅师将军, 领巴郡太守。未拜,卒。
暢子浩,官至义阳王昶征北咨议参军。浩弟淹,黄门郎,封广晋县子,太子右 卫率,东阳太守。逼郡吏烧臂照佛,百姓有罪,使礼佛赎刑,动至数千拜。免官禁 锢。起为光禄勋,与晋安王子勋同逆,军败见杀焉。
臣穆等案《高氏小史》,《赵伦之传》下有《到彦之传》,而此书独阙。约之 史法,诸帝称庙号,而谓魏为虏。今帝称帝号,魏称魏主,与《南史》体同,而传 末又无史臣论,疑非约书。然其辞差与《南史》异,故特存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