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猎于野,有狐窜草中,王射之,不中,哈剌八都鲁一发中之,王大喜。王妃有疾,与药即愈,王又喜,奏为其府长吏。及将战,从王请甲,王曰:“上不与汝,我何敢与!”因留之,使领辎重。哈剌八都鲁不肯,曰:“大丈夫当效命行阵,乃守营帐如妇人耶!”见有甲者,饮以酒,高价取之,明日,被以往。王望见其介而驰走,使人问之,免胄曰:“我也。”因慨然曰:“一人兴善,万人可激,我为万人激耳!”中道,三遇贼,贼射之,皆不中。王喜甚,解衣衣之曰:“此所以识也。”师次金山,路隘,顿兵未能进,有使者云自脱忽王所来,曰:“我受太祖分地,守此不敢失。凡上所使与昔里吉之过我者,吾并饮食供给之,无异心也。且愿见天子,而道远无援,今闻王来甚喜,得一见可乎?”王以为信,左右曰:“此诈也,脱忽所居要害,殆与昔里吉为耳目,愿勿听。”乃羁其人,遣兵间道窥之,获其游骑三十人,讯之得其情,知脱忽方饮酣。遂出其不意,进击,大败之,因获昔里吉所遣使,知其不为备,又乘势进击,大破擒之,王乃命哈剌八都鲁献俘行宫。帝见其瘠甚,辍御膳羊胾以赐,既拜受,先割其美者怀之。帝问其故,对曰:“臣始与母诀,今归,母幸存,请以君赐遗之。”帝嘉其志,命自今凡赐之食,必先赐其母。以功授和林等处宣慰副使,赐与甚厚。二十三年,升同知宣慰司事。二十四年,又升宣慰使。
二十五年,海都犯边,尚书省以和林屯粮,当得知缓急轻重者掌其出纳,奏用怯伯。帝曰:“钱谷非怯伯所知,哈剌斡脱赤可使也。”进阶嘉议大夫,职如故,使怯伯与俱。二十六年,海都兵至,皇子北安王使报怯伯,率其民避去。怯伯与哈剌八都鲁南行六日,止八儿不剌,距海都军五六十里。怯伯大惧曰:“事忽矣,不如顺之。”哈剌八都鲁语其弟钦祖、荣祖曰:“怯伯有二心矣。”遂潜遁,与探马赤千户忽剌思遇,从骑百余人,问之,急剌思曰:“吾在海都军中,闻怯伯反,宣慰脱身归报天子,我故追以来。”哈剌八都鲁察其诚,与之谋,结阵乘高立于西南,令之曰:“吾将往责怯伯,汝曹勿动,见吾执弓而起,即相应也。”既见怯伯,怯伯盛言海都之令以威之。哈剌八都鲁诡辞自解,得间,疾趋。忽剌思整阵以出,怯伯遣骑来追,屡拒却之。道遇送军装者,因护之至盐海。及入见,帝喜曰:“人言汝陷贼,乃能来耶!”命与酒馔。顾谓侍臣曰:“譬诸畜犬,得美食而弃其主,怯伯是也。虽未得食而不忘其主,此人是也。”更其名曰察罕斡脱赤,赐以钞五千贯,顿首辞谢,乞以所赐与同来者。帝特命受之,而令中书定其同来者之赏有差。
二十七年,迁正奉大夫、河东山西道宣慰使。奏曰:“臣累战而归,衣裘尽弊。河东,臣故乡也,愿乞锦衣以为荣。”帝以金织文衣赐之。居二年,召还,帝谕之曰:“自此而北,乃颜故地曰阿八剌忽者,产鱼,吾今立城,而以兀速、憨哈纳思、乞里吉思三部人居之,名其城曰肇州。汝往为宣慰使,仍别赐汝名曰小龙儿,或曰哈剌八都鲁,汝可自择之。”对曰:“龙,非臣下所敢承。”帝曰:“然则哈剌八都鲁可也。”复赐以绣衣、玉带,及钞五千贯,其为人主所眷注如此。既至,定市里,安民居。一日,得鱼九尾,皆千斤,遣使来献。俄召还。三十一年春,世祖崩,太傅伯颜奉皇太后旨,命之曰:“东方汝尝镇之,今以属汝,勿俟制命。”乃以为咸平宣慰使。元贞元年,召为御史中丞,行至懿州,病卒。
石抹明里
石抹明里,契丹人,姓石抹,世典内膳。国制,内膳为近臣,非笃敬素著者不得为。明里祖曷鲁,事太祖,睿宗尝求之于帝,帝听以其僚十人往,敕之曰:“皇子方总兵辟地,朕辍尔以事之。能以事朕之恭事之,将用黄金覆周汝身矣。”显懿庄圣皇后语宪宗、世祖曰:“曷鲁事太祖,圣躬或小不豫,其烹庖之精,百倍平日,汝兄弟当终始遇之。”睿宗尝从太宗西征,在道绝汲,曷鲁晨起,聚草上霜,煮羹以进。睿宗问曰:“何从得水?”因告之故,师还,赐金帛甚厚。年八十卒。
中统初,明里入见,世祖令侍臣送明里于裕宗,且曰:“明里,朕亲臣之子也,今以事汝,令典膳事。”已而世祖尝命裕宗:令从人十人来,朕将行赏焉。十人者至帝前,四人列于明里上,帝曰:“第五人非明里耶?”对曰:“然。”帝曰:“上之。”明里越一人立,帝又曰:“更上之。”明里又越一人立,帝曰:“止。”赐金纹衣一袭。明里出,侍臣以明里后来反居上,相与耳语,帝闻之曰:“明里之祖曷鲁,事太祖、睿宗以及朕兄弟,尔时汝辈安在?顾谓后来耶!”帝亲讨反者于北方,明里请备持矛,师还第功,赐白金百两。至元二十八年,为典膳令。成宗即位,加朝列大夫,赐金带,又赐御衣一袭、钞万五千贯,诏曰:“明里旧臣,其令诸子入宿卫,可假礼部尚书,进阶嘉议大夫,食尚书禄以老。”武宗即位,诏曰:“明里夫妇,历事帝后,保抱朕躬,朕甚德之。可特令明里荣禄大夫、司徒;其妻梅仙封顺国夫人。赐黄金二百五十两、白金千五百两、衣一袭。”仁宗在东宫,语宫人曰:“昔朕有疾甚危,徽仁裕圣皇后忧之,梅仙守视,不解带者七十日。今不敢忘,其赐明里宝带、锦衣、舆及四骡。”至大三年二月卒,年六十有九。子皆显贵。
谢仲温
谢仲温,字君玉,丰州丰县人。父睦欢,以赀雄乡曲间,大兵南下,转客兀剌城。太祖攻西夏,过其城,睦欢与其帅迎降。从攻西京,睦欢力战先登,连中三矢,仆城下。太宗见而怜之,命军校拔其矢,缚牛,刳其肠,裸而纳诸牛腹中,良久乃苏,誓以死报,每遇敌,必身先之,官至太原路金银铁冶达鲁花赤。
仲温丰颐广颡,声音洪亮,略涉书史。壬子岁,见世祖于野狐岭,命备宿卫,凡所行幸,必在左右。丙辰,城上都,仲温为工部提领,董其役。帝曰:“汝但执梃,虽百千人,宁不惧汝耶!”己未,大军围鄂,令督诸将。时守江军士乏食,仲温教之罾鱼,以充其食,帝喜谓侍臣曰:“朕思不及此。饮以驼乳,他日不忘汝也。”一夕,帝闻敌军欢噪,命警备,仲温奉绳床,帝凭其肩以行,至旦不能寐。中统元年,擢平阳、太原两路宣抚使;二年,改西京。至元九年,迁顺德路总管。时方用兵江淮,有寡妇鬻子以偿转输之直,仲温出俸金赎还之。十六年,为湖南宣慰使。二十二年,改淮东。岁旱,仲温导白水塘溉民田,公私赖焉。
三十年春,入见,帝曰:“汝非谢仲温乎?朕谓汝死矣!”从容语及攻鄂时事,帝喜甚,谕曰:“汝将复官乎?朕当为卿择之。”对曰:“臣老矣,无能为也,一子早亡,惟有孙孛完,幸陛下怜之。”即日命备宿卫。大德六年卒,年八十。
子兰,江浙达鲁花赤,先卒。孙孛完,承事郎、冀宁等路管民提举司达鲁花赤。
高觿
高觿,字彦解,渤海人。世仕金,祖彝,徙居上党。父守忠,国初为千户。太宗九年,从亲王口温不花攻黄州,殁于兵。觿事世祖,备宿卫,颇见亲幸。至元初,立燕王为皇太子,诏选才隽士充官属,以觿掌艺文,兼领中酝、宫卫监门事,又监作皇太子宫,规制有法,帝嘉之,锡以金币、厩马,因赐名失剌。十八年,授中议大夫、工部侍郎,行同知王府都总管府事。十九年春,皇太子从帝北幸。时丞相阿合马留守大都,专权贪恣,人厌苦之。益都千户王著与高和尚等,因构变谋杀之。三月十七日,觿宿卫宫中,西蕃僧二人至中书省,言今夕皇太子与国师来建佛事。省中疑之,俾尝出入东宫者杂识视之,觿等皆莫识也,乃作西蕃语询二僧曰:“皇太子及国师今至何处?”二僧失色。又以汉语诘之,仓皇莫能对,遂执二僧属吏。讯之皆不伏,觿恐有变,乃与尚书忙兀儿、张九思集卫士及官兵,各执弓矢以备。顷之,枢密副使张易亦领兵驻宫外。觿问:“果何为?”易曰:“夜后当自见。”觿固问,乃附耳语曰:“皇太子来诛阿合马也。”夜二鼓,忽闻人马声,遥见烛笼仪仗,将至宫门,其一人前呼启关,觿谓九思曰:“他时殿下还宫,必以完泽、赛羊二人先,请得见二人,然后启关。”觿呼二人不应,即语之曰:“皇太子平日未尝行此门,今何来此也?”贼计穷,趋南门。觿留张子政等守西门,亟走南门伺之。但闻传呼省官姓名,烛影下遥见阿合马及左丞郝祯已被杀。觿乃与九思大呼曰:“此贼也!”叱卫士急捕之,高和尚等皆溃去,惟王著就擒。黎明,中丞也先帖木儿与觿等驰驿往上都,以其事闻。帝以中外未安,当益严武备,遂劳使遣亟还。高和尚等寻皆伏诛。二十二年,迁嘉议大夫,同知大都留守司事,兼少府监。久之,迁中奉大夫、河南等路宣慰使。卒,年五十三。
张九思
张九思,字子有,燕宛平人。父滋,蓟州节度使。至元二年,九思入备宿卫,裕皇居东宫,一见奇之,以父荫当补外,特留不遣。江南既平,宋库藏金帛输内府,而分授东宫者多,置都总管府以主之,九思以工部尚书兼府事。十九年春,世祖巡幸上都,皇太子从,丞相阿合马留守。妖僧高和尚、千户王著等谋杀之,夜聚数百人为仪卫,称太子,入健德门,直趋东宫,传令启关甚遽。九思适直宿宫中,命主者不得擅启关,语在《高觿传》。贼知不可绐,循垣趋南门外,击杀丞相阿合马、左丞郝祯。时变起仓卒,且昏夜,众莫知所为,九思审其诈,叱宿卫士并力击贼,尽获之。贼之入也,矫太子命,征兵枢密副使张易,易不加审,遽以兵与之。易既坐诛,而刑官复论以知情,将传首四方。九思启太子曰:“张易应变不审,而授贼以兵,死复何辞!若坐以与谋,则过矣,请免传首。”皇太子言于帝,遂从之。九思讨贼时,右卫指挥使颜进在行,中流矢卒,怨家诬为贼党,将籍其孥,九思力辩之,得不坐。
阿合马既败,和礼霍孙拜右丞相,中书庶务更新,省部用人,多所推荐。是年冬,立詹事院,以九思为丞,遂举名儒上党宋道、保定刘因、曹南夹谷之奇、东平李谦,分任东宫官属。二十二年,皇太子薨,朝议欲罢詹事院,九思抗言曰:“皇孙宗社人心所属,詹事所以辅成道德者也,奈何罢之!”众以为允。三十年,进拜中书左丞,兼詹事丞。明年,世祖崩,成宗嗣位,改詹事院为徽政,以九思为副使。十一月,进资德大夫、中书右丞。会修世祖、裕宗《实录》,命九思兼领史事。大德二年,拜荣禄大夫、中书平章政事。五年,加大司徒。六年,进阶光禄大夫,薨,年六十一。子金界奴,光禄大夫、河南省右丞。
王伯胜
王伯胜,霸州文安人。兄伯顺,给事内廷,为世祖所亲幸,因以伯胜入见,命使宿卫。时伯胜年十一,广颡巨鼻,状貌屹然,帝顾谓伯顺曰:“此儿当胜卿,可名伯胜。”帝尝沃盥,水温冷甚称旨,问进水为谁,内侍李邦宁曰:“伯胜。”帝曰:“此儿他日必知为政,达人情矣。”至元二十五年,从征乃颜,以功授朝列大夫、拱卫直都指挥使。元贞元年,赐金虎符,进阶嘉议大夫。成宗即位,复进通议大夫。初,拱卫直隶教坊,卫卒多市井无赖,窜名宿卫。及伯胜为指挥使,乃尽募良家子易之。五年,扈从上都,天久雨,夜闻城西北有声如战鼙然。伯胜率卫卒百人出视之,乃大水暴至,立具畚锸,集土石、毡罽以塞门,分决壕隍以泄其势,至旦始定,而民弗知。丞相完泽以闻,帝嘉之。九年,以侍成宗疾,忤安西王,出为大宁路总管,伯顺亦出为梁王傅。武宗即位,召拜通奉大夫、也可紥鲁花赤、刑部尚书。至大二年,加右丞。明年,进银青荣禄大夫、大都留守,兼少府监。初,大都土城,岁必衣苇以御雨,日久土益坚,劳费益甚,伯胜奏罢之。仁宗立,正百官品秩,降授资德大夫,寻复升荣禄大夫,拜辽阳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。辽阳省治懿州,州弊陋,民不知学。伯胜始至,为增郡学弟子员,择贤师以教之。使客至,无所舍,皆馆于民,民苦之,伯胜乃择隙地为馆厩,度闲田百顷,募民耕种,以廪饩之。岁大旱,伯胜斋戒以祷,祷毕即雨,人谓之平章雨。廷祐二年,召为大都留守,辽阳民状其行事,言于中书,乞留伯胜,不报,民涕泣而去。三年,特授银青荣禄大夫。至治二年,赐金虎符,授武卫亲军都指挥使,兼大都屯田事,仍大都留守。奉诏监修文武楼,创咸宁殿,建太庙。泰定三年冬,以疾卒。赐翊忠宣力保惠功臣、太保、金紫光禄大夫、上柱国,追封蓟国公,谥忠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