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俭,字道约,河东解人也。祖元璋,魏司州大中正、相华二州刺史。父裕, 周闻喜令。俭有局量,立行清苦,为州里所敬,虽至亲昵,无敢狎侮。周代历宣纳 上士、畿伯大夫。及高祖受禅,擢拜水部侍郎,封率道县伯。未几,出为广汉太守, 甚有能名。俄而郡废。时高祖初有天下,励精思政,妙简良能,出为牧宰,以俭仁 明著称,擢拜蓬州刺史。狱讼者庭遣,不为文书,约束佐史,从容而已。狱无系囚。 蜀王秀时镇益州,列上其事,迁邛州刺史。在职十余年,萌夷悦服。蜀王秀之得罪 也,俭坐与交通,免职。及还乡里,乘敝车羸马,妻子衣食不赡,见者咸叹服焉。 炀帝嗣位,征之。于时以功臣任职,牧州领郡者,并带戎资,唯俭起自良吏。帝嘉 其绩,用特授朝散大夫,拜弘化太守,赐物一百段而遣之。俭清节逾励。大业五年 入朝,郡国毕集,帝谓纳言苏威、吏部尚书牛弘曰:“其中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?” 威等以俭对。帝又问其次,威以涿郡丞郭绚、颍川郡丞敬肃等二人对。帝赐俭帛二 百匹,绚、肃各一百匹。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,以旌异焉。论者美之。及大业末, 盗贼蜂起,数被攻逼。俭抚结人夷,卒无离叛,竟以保全。及义兵至长安,尊立恭 帝,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,南向恸哭。既而归京师,相国赐俭物三百段,就拜上 大将军。岁余,卒于家,时年八十九。
郭绚,河东安邑人也。家素寒微。初为尚书令史,后以军功拜仪同,历数州司 马长史,皆有能名。大业初,刑部尚书宇文弼巡省河北,引绚为副。炀帝将有事于 辽东,以涿郡为冲要,访可任者。闻绚有干局,拜涿郡丞,吏人悦服。数载,迁为 通守,兼领留守。及山东盗贼起,绚逐捕之,多所克获。时诸郡无复完者,唯涿郡 独全。后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,战死,人吏哭之,数月不息。
敬肃,字弘俭,河东蒲坂人也。少以贞介知名,释褐州主簿。开皇初,为安陵 令,有能名,擢拜秦州司马,转豳州长史。仁寿中,为卫州司马,俱有异绩。炀帝 嗣位,迁颍川郡丞。大业五年,朝东都,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群官之状。道 衡状称肃曰:“心如铁石,老而弥笃。”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途用事,其邑在 颍川,每有书属肃。肃未尝开封,辄令使者持去。述宾客有放纵者,以法绳之,无 所宽贷。由是述衔之。八年,朝于涿郡,帝以其年老有治名,将擢为太守者数矣, 辄为述所毁,不行。大业末,乞骸骨,优诏许之。去官之日,家无余财。岁余,终 于家,时年八十。
○刘旷
刘旷,不知何许人也。性谨厚,每以诚恕应物。开皇初,为平乡令,单骑之官。 人有诤讼者,辄丁宁晓以义理,不加绳劾,各自引咎而去。所得俸禄,赈施穷乏。 百姓感其德化,更相笃励,曰:“有君如此,何得为非!”在职七年,风教大洽, 狱中无系囚,争讼绝息,囹圄尽皆生草,庭可张罗。及去官,吏人无少长,号泣于 路,将送数百里不绝。迁为临颍令,清名善政,为天下第一。尚书左仆射高颎言其 状,上召之,及引见,劳之曰:“天下县令固多矣,卿能独异于众,良足美也!” 顾谓侍臣曰:“若不殊奖,何以为劝!”于是下优诏,擢拜莒州刺史。
○王伽
王伽,河间章武人也。开皇末,为齐州行参军,初无足称。后被州使送流囚李 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。时制,流人并枷锁传送。伽行次荥阳,哀其辛苦,悉呼而谓 之曰:“卿辈既犯国刑,亏损名教,身婴缧绁,此其职也。今复重劳援卒,民独不 愧于心哉!”参等辞谢。伽曰:“汝等虽犯宪法,枷锁亦大辛苦。吾欲与汝等脱去, 行至京师总集,能不违期不?”皆拜谢曰:“必不敢违。”伽于是悉脱其枷,停援 卒,与期曰:“某日当至京师,如致前却,吾当为汝受死。”舍之而去。流人咸悦, 依期而至,一无离叛。上闻而惊异之,召见与语,称善久之。于是悉召流人,并令 携负妻子俱入,赐宴于殿庭而赦之。乃下诏曰:“凡在有生,含灵禀性,咸知好恶, 并识是非。若临以至诚,明加劝导,则俗必从化,人皆迁善。往以海内乱离,德教 废绝,官人无慈爱之心,兆庶怀奸诈之意,所以狱讼不息,浇薄难治。朕受命上天, 安养万姓,思遵圣法,以德化人,朝夕孜孜,意在于此。而伽深识朕意,诚心宣导。 参等感悟,自赴宪司。明是率土之人非为难教,良是官人不加晓示,致令陷罪,无 由自新。若使官尽王伽之俦,人皆李参之辈,刑厝不用,其何远哉!”于是擢伽为 雍令,政有能名。
○魏德深
魏德深,本巨鹿人也。祖冲,仕周为刑部大夫、建州刺史,因家弘农。父毗, 郁林令。德深初为文帝挽郎,后历冯翊书佐、武阳司户书佐,以能迁贵乡长。为政 清净,不严而治。会与辽东之役,征税百端,使人往来,责成郡县。于时王纲弛紊, 吏多赃贿,所在征敛,下不堪命。唯德深一县,有无相通,不竭其力,所求皆给, 百姓不扰,称为大治。于时盗贼群起,武阳诸城多被沦陷,唯贵乡独全。郡丞元宝 藏受诏逐捕盗贼,每战不利,则器械必尽,辄征发于人,动以军法从事,如此者数 矣。其邻城营造,皆聚于事,吏人递相督责,昼夜喧嚣,犹不能济。德深各问其 所欲任,随便修营,官府寂然,恆若无事。唯约束长吏,所修不须过胜余县,使百 姓劳苦。然在下各自竭心,常为诸县之最。寻转馆陶长,贵乡吏人闻之,相与言及 其事,皆歔欷流涕,语不成声。及将赴任,倾城送之,号泣之声,道路不绝。既至 馆陶,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。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,与郡丞元宝藏深相交结,前 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。自德深至县,君实屏处于室,未尝辄敢出门。逃窜之徒, 归来如市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,诣阙请留德深,有诏许之。馆陶父老复诣郡相讼, 以贵乡文书为诈。郡不能决。会持节使者韦霁、杜整等至,两县诣使讼之,乃断从 贵乡。贵乡吏人歌呼满道,互相称庆。馆陶众庶合境悲哭,因而居住者数百家。宝 藏深害其能。会越王侗征兵于郡,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赴东都。俄而宝藏以武阳 归李密。德深所领,皆武阳人也,以本土从贼,念其亲戚,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反。 人或谓之曰:“李密兵马近在金墉,去此二十余里。汝必欲归,谁能相禁,何为自 苦如此!”其人皆垂泣曰:“我与魏明府同来,不忍弃去,岂以道路艰难乎!”其 得人心如此。后与贼战,没于阵,贵乡、馆陶人庶至今怀之。
时有栎阳令渤海高世衡、萧令彭城刘高、城皋令弘农刘炽,俱有恩惠。大业之 末,长吏多赃污,衡、高及炽清节逾厉,风教大洽,狱无系囚,为吏人所称。
史臣曰:古语云,善为水者,引之使平,善化人者,抚之使静。水平则无损于 堤防,人静则不犯于宪章。然则易俗移风,服教从义,不资于明察,必藉于循良者 也。彦光等皆内怀直道,至诚待物,故得所居而化,所去见思。至于景茂之遏恶扬 善,公义之抚视疾病,刘旷之化行所部,德深之爱结人心,虽信臣、杜诗、郑浑、 硃邑,不能继也。《诗》云:“恺悌君子,人之父母。”岂徒言哉!恭懿所在尤异, 屡简帝心,追既往之一眚,遂流亡于道路,惜乎!柳俭去官,妻子不赡,赵轨秩满, 酌水饯离,清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