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汝欲歸情意切,相思盡在不言中。
寫畢,換個封皮,再來封了。那渾家把金篦儿去剔那燭燼,一剔剔在宇文綬臉上,吃了一惊,撒然睡覺,卻在客店里床上睡,燭猶未滅。卓子上看時,果然錯封了一幅白紙歸去,取一幅紙寫這四句詩。到得明日早飯后,王吉把那封回書來,拆開看時,里面寫著四句詩,便是夜來夢里見那渾家做的一般。
當便安排行李,即時回家去。
這便喚做“錯封書”,下來說的便是“錯下書”。有個官人,夫妻兩口儿,正在家坐地,一個人送封簡帖儿來与他渾家。只因這封簡帖儿,變出一本蹺蹊作怪的小說來,正是:
塵隨馬足何年盡?事系人心早晚休。
有《鷓鴣詞》一首,單道著佳人:
淡畫眉儿斜插梳,不歡拈弄繡工夫。云窗霧閣深深處,靜拂云箋學草書。多艷麗,更清妹。
神仙標格世間無。當時只說梅花似,細看梅花卻不如。
在京汴州開封府棗槊巷里,有個官人,复姓皇甫,單名松,本身是左班殿直,年二十六歲。有個妻子楊氏,年二十四歲。一個十三歲的丫鬟,名喚迎儿。只這三口,別無親戚。
當時皇甫殿直官差去押衣襖上邊,回來是年節了。
這棗槊巷口一個小小的茶坊,開茶坊的喚做王二。當日茶市已罷,已是日中,只見一個官人入來。那官人生得:濃眉毛,大眼睛,蹶鼻子,略綽口。頭上裹一頂高樣大桶子頭巾,著一領大寬袖斜襟褶子,下面襯貼衣裳,甜鞋淨襪。
入來茶坊里坐下。開茶坊的王二拿著茶盞,進前唱喏奉茶。那官人接茶吃罷,看著王二道:“少借這里等個人。”王二道:“不妨。”等多時,只見一個男女,名叫僧儿,托個盤儿,口中叫賣鵪鶉□□儿。官人把手打招,叫:“買□□儿。”
僧儿見叫,托盤儿入茶坊內,放在卓上,將條篾黃穿那□□儿,捏些鹽放在官人面前,道:“官人,吃□□儿。”官人道:“我吃,先煩你一件事。”僧儿道:不知要做什么?”那官人指著棗槊巷里第四家,問僧儿:“認得這人家么?”僧儿道:“認得,那里是皇甫殿直家里。殿直押衣襖上邊,方才回家。”官人問道:“他家有几口?”僧儿道:“只是殿直,一個小娘子,一個小養娘。”官人道:“你認得那小娘子也不?”僧儿道:“小娘子尋常不出帘儿外面,有時叫僧儿買□□儿,常去認得。
問他做甚么?”官人去腰里取下版金線篋儿,抖下五十來錢,安在僧儿盤子里。僧儿見了,可煞喜歡,叉手不离方寸:“告官人,有何使令?”官人道:“我相煩你則個。”袖中取出一張白紙,包著一對落索環儿,兩只短金釵子,一個簡帖儿,付与僧儿,道:“這三件物事,煩你送去适間問的小娘子。你見殿直,不要送与他。見小娘子時,你只道:‘官人再三傳語,將這三件物來与小娘子,万望笑留。’你便去,我只在這里等你回報。”
那僧儿接了三件物事,把盤子寄在王二茶坊柜上,僧儿托著三件物事,入棗槊巷來。到皇甫殿直門前,把青竹帘掀起,探一探。當時皇甫殿直正在前面交椅上坐地,只見賣□□儿的小廝掀起帘子,猖猖狂狂,探了一探,便走。皇甫殿直看著那廝,震威一喝,便是:當陽橋上張飛勇,一喝曹公百万兵。
喝那廝一聲,問道:“做什么?”那廝不顧便走。皇甫殿直拽開腳,兩步赶上,捽那廝回來,問道:“甚意思,看我一看了便走?”那廝道:“一個官人,教我把三件物事与小娘子,不教把來与你。”殿直問道:“什么物事?”那廝道:“你莫問,不要把与你。”皇甫殿直捻得拳頭沒縫,去頂門上屑那廝一暴,道:“好好的把出來教我看!”那廝吃了一暴,只得怀里取出一個紙裹儿,口里兀自道:“教我把与小娘子,又不教把与你,你卻打我則甚!”皇甫殿直劈手奪了紙包儿,打開看,里面一對落索環儿,一雙短金釵,一個簡帖儿。皇甫殿直接得三件物事,拆開簡帖,看時:某惶恐再拜上啟小娘子妝前:即日孟春初時,恭惟懿處起居万福。某外日荷蒙持杯之款,深切仰思,未嘗少替。某偶以薄干,不及親詣,聊有小詞,名《訴衷情》,以代面稟。伏乞懿覽。
詞道是:
知伊夫婿上邊回,懊惱碎情杯。落索環儿一對,簡子与金釵。伊收取,莫疑猜,且開怀。自從別后,孤幃冷落,獨守書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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