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似道同諸姬在湖上倚樓閒玩,見有二書生,鮮衣羽扇,丰致翩翩,乘小舟游湖登岸。傍一姬低聲贊道:“美哉,二少年!”似道听得了,便道:“汝愿嫁彼二人,當使彼聘汝。”
此姬惶恐謝罪。不多時,似道喚集諸姬,令一婢捧盒至前。似道說道:“适間某姬愛湖上書生,我已為彼受聘矣。”眾姬不信,啟盒視之,乃某姬之首也,眾姬無不股栗。其待姬妾慘毒,悉如此類。又常差人販鹽百般,至臨安發賣。太學生有詩云:昨夜江頭長碧波,滿船都載相公鹺。
雖然要作調羹用,未必調羹用許多。
似道又欲行富國強兵之策,御史陳堯道獻計,要措辦軍餉,便國便民,無如限田之法。怎叫做限田之法?如今大戶田連阡陌,小民無立錐之地,有田者不耕,欲耕者無田。宜以官品大小,限其田數。某等官戶止該田若干,其民戶止該田若干。余在限外者,或回買,或派買,或官買。回買者,原系其人所賣,不拘年遠,許其回贖。派買者,揀殷實人戶,不滿限者派去,要他用价買之。官買者,官出价買之,名為“公田”,顧人耕种,收租以為軍餉之費。先行之浙右,候有端緒,然后各路照式舉行。大率回買、派買的都是下等之田,又要照价抽稅入官;其上等好田,官府自買,又未免虧損原价。浙中大扰,無不破家者,其時怨聲載道。太學生又詩云:胡塵暗日鼓鼙鳴,高臥湖山不出征。
不識咽喉形勢地,公田枉自害蒼生。
賈似道恐其法不行,先將自己浙田万余畝入官為公田。朝中官員要奉承宰相,人人聞風獻產。翰林院學士徐經孫條具公田之害,似道諷御史舒有開劾奏罷官。又有著作郎陳著亦上疏論似道欺君瘠民之罪,似道亦尋事黜之于外。公田官陳茂濂目擊其非,棄官而去。又有錢塘人葉李者,字太白,素与似道相知,上書切諫。似道大怒,黥其面流之于漳州。自此滿朝鉗口,誰敢道個不字!
似道又立推排打量之法。何為推排打量之法?假如一人有田若干,要他契書查勘買賣來歷,及質對四址明白。若對不來時,即系欺誑,沒入其田。這便是推排。又去丈量尺寸,若是有余,即名隱匿田數,也要沒入,這便是打量。行了這法,白白的沒入人產,不知其數。太學生又有詩云:三分天下二分亡,猶把山河寸寸量。
縱使一丘添一畝,也應不似舊封疆。
又有人作《沁園春》詞云:
道過江南,泥牆粉壁,右具在前。述何縣何鄉里,住何人地,佃何人田。气象蕭條,生靈憔悴,經界從來未必然。惟何甚,為官為己,不把人怜?
思量几許山川,況土地、分張又百年。西蜀廛岩,云迷鳥道;兩淮清野,日警狼煙。宰相弄權,奸人罔上,誰念干戈未息肩?掌大地,何須經理,万取千焉。
似道屢聞太學生譏訕,心中大怒,与御史陳伯大商議,奏立士籍。凡科場應舉及免舉人,州縣給歷一道,親書年貌世系及所肆業于歷首,執以赴舉。過省參對筆跡异同,以防偽濫。乃密令人四下查訪,凡有詞華文采,能詩善詞者,便疑心他造言生謗,就于參對時尋其過誤,故意黜罷。由是諂諛進身。文人喪气。時人有詩云:戎馬掀天動地來,荊襄一路哭聲哀。
平章束手全無策,卻把科場惱秀才。
又有人作《沁園春》詞云:
士籍令行,條件分明,逐一排連。問子孫何習?
父兄何業?明經詞賦?右具如前,最是中間,娶妻某氏,試問于妻何与焉?鄉保舉,那堪著押,開口論錢。祖宗立法于前,又何必、更張万万千
算行關改會,限田放糴;生民調瘁,膏血俱--f。只有士心,僅存一脈,今又艱難最可怜。誰作俑?陳伯大附勢專權!
陳伯大收得此詞,獻与似道。似道密訪其人不得,知是秀才輩所為,乘理宗皇帝晏駕,奏停是年科舉。自此太學、武學、宗學三處秀才,恨入骨髓。其中又有一班無恥的,倡率眾人,稱功頌德。似道欲結好學校,一一厚酬。一般也有感激賈平章之恩,愿為之用的。此見秀才中人心不一,所以公論不伸,也不在話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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