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緣味好令人羨,花未開時已有絲。
雪為容貌玉為神,不遣風塵浣此身。
顧影自憐還自歎,新妝雖好為何人?
月滿鴻溝信有期,暫拋殘錦下鳴機。
後園紅藕花深處,密地偷來自浣衣。
明月嬋娟照畫堂,深深再拜訴哀腸。
怕人不敢高聲語,盡是慇懃一炷香。
闊幅羅裙六葉栽,好懷知為阿誰開?
溫生不帶風流性,辜負當年玉鏡台。
魏郎與小姐終日暗地取樂,爭奈好事多磨,樂極悲生,忽蕭夫人訃音到,魏郎痛哭,自不必說。一邊要回家去丁憂,思量一去三年,就裡變更不一,急急要說定了小姐親事。遂浼邊孺人轉說道:「昔日魏郎與小姐兩家指腹為婚,一言已定,千古不易,前日蕭夫人書來,專為兩家兒女長大,特來求請婚期。從來聖人道:『自古皆有死,民無信不立。』天地鬼神斷不可欺。今魏郎既已登第,與小姐宜為配偶,一個相公,一個夫人,恰是天生地長的一般。如今蕭夫人雖死,盟言終在。
魏郎要回家守制,一去三年,願夫人不棄前盟,將小姐配與,回家守制。如其不然,一言約定,待彼三年服滿而來成親亦可。夫人以為何如?」夫人道:「我非違棄前盟,奈山遥水遠,異鄉不便。我只此一女,時刻不見尚且思念,若嫁他鄉,終年不得一見,寧死不忍。前日蕭夫人書來,我難以回答,在魏郎面前,亦絕口不談及此事,只以兄妹之禮相見。今魏郎高科,宦途升轉,必要攜去。我老人家怎生割捨,況我年老,光陰有限,在我膝下有得幾時?不如嫁與本處之人,可以朝朝夕夕相見,不消費我老人家懸念。況且魏郎年少登科,自有佳人作配,魏郎不愁無妻,我卻愁無女也,煩孺人為我委曲辭之可也。」
邊孺人對魏郎說了,驚得魏郎面色如土,只得跪告邊孺人道:「指腹為婚,更與冰人月老議親之事不同,夫人豈以母親已死便欲棄盟誓耶?孺人為我再三一言,不忘結草銜環之報。」邊孺人只得又對夫人再三勸解,夫人執意不回。魏郎大哭道:「死生從此別矣。」只得收拾起身。
一邊小姐得知這個消息,哭得死而復生,幾番要尋自盡,被春鴻二人苦勸。走出相別,哭得兩目紅腫,聲音嗚咽,一句也說不出,連春鴻二人都哽塞不住。小姐停了一會,方才出聲道:「平日與兄一日不見,尚且難堪,何況守制三年,遠離千里?既不諧伉麗,從此便為路人。吾兄節哀順變,保全金玉之軀,服闋上官,別議佳偶,宗祧為重,勿久鰥居。妾自命薄,不能與兄長為夫婦,但既以身與兄,豈能異日復事他人?妾以死自誓而已,勿以妾為深念。」次日,乃破匣中鸞鏡,斷所彈琴上冰弦,並前時手帕,付與魏郎。果是:
情到不堪回首處,一齊交付與東風。
魏郎接了,置於行李之中。夫人置酒餞別,命小姐出送,小姐哭得兩目紅腫,出來不得,托言有疾。魏郎亦不願雲華出來,愈增傷感,垂淚而去。
不說魏郎歸到襄陽守制,且說靈昭是年果中浙江鄉試,明年連捷春榜,授陝西咸寧知縣,遂同母親、姐姐上任。那雲華自別魏郎之後,終日飲恨,染成一病,柳憔花悴,玉減香消,好生悽慘。況且一路上道途辛若,到縣數十日,奄奄將死。夫人慌張,不知致病之由,將春鴻細細審問,方知是為著魏郎之故,懊恨無及,早知如此,何不配與魏郎,屈斷了這塊心頭肉。只得好言勸解道:「待你病好,斷然嫁與魏郎罷了。」怎知病入膏肓,已無可救之法,果然是《牡丹亭記》道:
怕樹頭樹尾,不到的五更風。和俺小墳邊立斷腸碑一統,怎能夠月落重生燈再紅!
不數日,竟一病而亡了。夫人痛哭,自不必說。靈昭把小姐棺木權厝於開元寺僧舍,期任滿載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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