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古奇观(繁体)

第六十八卷 王有道疑心棄妻子

更新时间:2021-01-29 13:20:26

王有道疑心棄妻子

天下第一件陰騭是不姦淫婦女的事大。如今且說浙江杭州府錢塘縣本學一個秀才,姓王名有道,年紀二十五歲了。十五歲入學,二十歲上幫補學業充足,大有期望的飽學。娶妻孟月華,小他兩歲,又是才貌兼全的一個女人。他父親孟鳴時,一個大財主,獨養女兒,十分愛惜,如同掌內明珠。夫妻二人十分相得。此時三月初旬,清明節近。孟鳴時住在湖市新河壩邊,是日清明,著人進城接了女婿女兒,往玉泉上墳祭掃。湖船住在昭慶寺前。兩邊都到齊,下了船,撐至徐大河頭上岸,竟至墳上列下祭禮,男男女女拜拜扶扶忙了一會。只見那日南來北往祭掃的人絡繹不絕,正是:

棠梨花底哭聲聞,紙作錢灰伴蝶群。

問卻藍溪先壟在,年年看弔過山墳。

那孟家一班人吃了午飯,依先往徐大河頭下了船,撐到岳墳湖口住了。男男女女一班兒走到岳王殿上朝王施禮,前殿穿到後殿,東廊繞過西廊,出了環洞門,又至墳園裡看了「盡忠報國」四大字、分屍檜樹兩邊開,又到墳前看那生鐵鑄成的秦檜、長舌妻跪在地下,又往祠堂內看鼇山走馬燈。出了祠外,徐徐的步下船來。重新出了跨虹橋,傍著蘇堤緩緩而行。說不盡遊人似蟻,車馬如雲,穿紅著綠,見柳尋花,十分有趣。游之不已,不覺那夕陽西下,眉月東升,未免歸家。

須臾到了昭慶寺前,這月華母親張氏,要同女兒回家去住住,與女婿說了。王有道曰﹔「去耍了幾日便回來是了。」王有道進了錢塘門,獨來歸去。孟家一班出了松木場到了家。

這孟月華在父母家住了十餘日,不覺三月十五了,天氣悶熱起來。他便想:「丈夫在家要換單衣,箱上鑰匙又在我處,恐他要穿,一時焦燥起來,未免怨恨著我。」忙與母親說知,急欲回家。張氏留他不住,說:「你既要回,待我著人叫轎子抬你回去。」誰知他心下舍女兒不得,故意把家人、小使呼喚出去,一個也是不在家,止望留他再住一夜。那月華等得好不意思,走進走出,心下不安。他家門口是個船碼頭,只見空船回到北關門去的盡多,月華心裡想道:「我便船裡回去,到得門頭,天色已將晚矣。我到家中進城不過一箭之路,悄悄走到家裡有何難事,那裡定要轎抬?」主意定了,自己走出門首,叫了一隻空船,計他五十文船錢,進內與母親說了。張氏苦留,再三要去。此日父親又不在家,又無人送,月華只取鎖匙帶在身邊,衣箱留在娘處,明日拿來便了。張氏只得送了女兒出門。只見船中早有兩個女人坐在裡面,他要錢塘門去的,順路搭船。月華見是女人,只得容他在內。別了母親,開船來了。那新河塘口兩岸景致且是好看,他與那兩個女人說些話兒,那船已過了聖堂隘,只見天上烏雲四起,將有雨意,看看烏將過來,把船急急就撐,那雨已是撮得著了。

月華見天色沉重得緊,船已將到橋邊,月華想道:「船已到了。

此時天色未晚,路上遇著親戚,體面何存?倘然路上著雨,一發不好意思。算來這雨已在頭上的了。此間花園門首盡好避雨,待他落過一陣,料然晴的,想來天黑些走也無礙於事。」

便交了船錢,別了婦女,竟上岸走至那邊花園門首坐下。那花園還未造定的,裡邊都是木植假山,恐被人竊取,封鎖好的。門外有一間亭子,以便行人居住,也未有門。他走在亭子之下,一看且是潔淨,地下鋪的都是石板,便在階沿坐著。

只聽得一聲響,那雨來得好大,撲面吹來。月華把前窗子閉上,好生害怕。

事有湊巧,只見一個年少的書生,也因雨大,一逕跟將進來躲避。原把袖子遮著頭的,一進亭子放下手來見了,兩下各吃一驚,急欲退出,那雨傾盆一般,進退兩難,只得施一禮道:「娘子也是避雨的麼?」月華答曰:「便是。」那人姓柳,名生春,乃仁和縣學秀才,年已廿四歲了。雖然進學,然而學業淺薄,自料不能期望。是日因往湖市探親,見天色有雨,急急趕來,見雨已大了,不能走得,上前見人家有亭子,一直跑了進來,見有女人在此,心下不安,無可奈何,只得在階沿上坐下。此時兩個人雙雙坐著,好似土地和夫人等人祭祖的一般,也覺好笑。孟月華見天色黑下來了,那雨一陣陣越大得緊,至於風雷閃電,霹靂交加,十分怕人,懊惱之極。早知依了母親,明日回來也罷。如今家下又沒人知,怎生是好?又恐雨再不住,閉了城門,如之奈何?又想到這個避雨的人,倘懷著不良之心,一下裡用起強來,喊叫也沒人知道,怎脫得身?又想道他是柳下惠轉身就好保全我了。心中只是生疑。又想著拾黃金於道途,逢佳人於幽室,焉有不起心的道理?此時心裡就像是打鼓的一般。等那雨住,越發大了,十二分著急,只得耐心坐著。那柳生春把自己道袍脫下在石板上浪著,便問:「府上住在那裡?」月華見他問及,心下道:「此人舉意了。」假說道:「住在城裡,遠得緊哩。」生春道:「城門再停一會將閉了,怎生是好?」月華道:「便是。」

那雨漸漸的小了,一時雲開見月。生春把窗子開了,雪亮起來。就聽得河口有人走過,口中道:「又是走得快,略遲一步,也被關在城裡了。」月華與生春俱聽得的,道:「怎麼好?」月華道:「再早晴一刻也好進城,如今沒奈何,只得捱到開門方好進去。」柳生春往亭子外一看,地下雖濕,也好走得。他竟走至河口小解。又想這婦人必然也要解手,我且走到前邊橋上略坐一坐,待他好看方便。月華見他走了出去,果然十分要解,東張西望走出亭子,於避靜處小遺了。又進內靠著南窗愁怨,想道:「這人不見到來,想是去了。見衣服在地,想他必然要來。若得他至誠到底方好。」只見那人踱將進來,道:

「娘子好了,地下已花乾,到開城之時竟好走了。方才橋邊豆腐店內起來磨豆,我叩門進去,與他十文錢,浼他家燒了兩碗茶。我已偏用了,小娘子可用了這一杯。」月華謝之不已。

生春放在階沿上,月華取來吃了,把碗仍放在地下。生春取了拿去還他。月華自言自語:「好一個至誠人,又這般用情。」

好生感念。去了一會,叫道:「小娘子,城門開了,陪你進城去罷。」月華應了一聲。生春取了衣服,穿著好了。「請小娘子先行,小生在後奉陪。」竟像《拜月亭》曠野奇逢光景。二人進了城門,月華道:「先生高居何地?」答曰:「登雲橋邊。

娘子尊居在於何所?」答曰:「一畝田頭。」生春道:「既然,待小生奉陪到門首便了。」月華道:「恐不是路,不敢勞。」柳生道:「不妨,娘子夜間單身行走,恝然而去,也不放心。」二人過了倉橋,不覺已到了門首,月華道:「這邊是也。」連忙叩門,似有人答應一般。生春道:「小娘子,告別了。」月華道:「先生且住,待開了門,請到舍下奉茶。」生春道:「不勞了。」一竟走了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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