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古奇观(繁体)

第六十五卷 女秀才移花接木

更新时间:2021-01-29 13:20:23

女秀才移花接木

詩曰﹔

萬里橋邊薛校書,枇杷窗下閉門居。

掃眉才子知多少,管領春風總不如。

這四句詩,乃唐人贈蜀中妓女薛濤之作。這個薛濤乃是女中才子,南康王韋臯做西川節度使時,曾表奏他做軍中校書,故人多稱為薛校書。所往來的,是高千里、元微之、杜牧之一班兒名流。又將浣花溪水造成小箋,名曰「薛濤箋」。

詞人墨客得了此箋,猶如拱璧。真正名重一時,芳流百世。

國朝洪武年間,有廣東廣州人田洙,字孟沂,隨父田百祿到成都赴教官之任。那孟沂生得風流標緻,又兼才學過人,書、畫、琴、棋之類無不通曉。學中諸生日與嬉游,愛同骨肉。過了一年,百祿要遣他回家。孟沂的母親心裡捨不得他去,又且寒官冷暑,盤費難處。百祿與學中幾個秀才商量,要在地方上尋一個館與兒子坐坐,一來可以早晚讀書,二來得些館資,可為歸計。這些秀才巴不得留住他,訪得附郭一個大姓張氏,要請一館賓。眾人遂將孟沂力薦於張氏,張氏送了館約,約定明年正月元宵後到館。至期,學中許多有名的少年朋友一同送孟沂到張家來。連百祿也自送去。張家主人曾為運使,家道饒裕。見是老廣文帶了許多時髦到家,甚為喜歡。開筵相待,酒罷各散,孟沂就在館中宿歇。

到了二月花朝日,孟沂要歸省父母。主人送他節儀二兩,孟沂藏在袖子裡了,步行回去。偶然一個去處,望見桃花盛開,一路走去看,境甚幽僻。孟沂心裡喜歡,佇立少頃,觀玩景致。忽見桃林中一個美人掩映花下,孟沂曉得是良人家,不敢顧盼,逕自走過,未免帶些賣俏身子,拖下袖來,袖中之銀,不覺落地。美人看見,便叫隨侍的丫鬟拾將起來,送還孟沂。孟沂笑受,致謝而別。

明日,孟沂有意打那邊經過,只見美人與丫鬟仍立在門首。孟沂望著門前走去,丫鬟指道:「昨日遺金的郎君來了。」

美人略略斂身,避入門內。孟沂見了丫鬟,敘述道:「昨日多蒙娘子美情,拾還遺金,今日特來造謝。」美人聽得,叫丫鬟請入內廳相見。孟沂喜出望外,急整衣冠,望門內而進,美人早已迎著至廳上,相見禮畢。美人先開口道:「郎君莫非是張運使宅上西賓麼?」孟沂道:「然也。昨日因館中回家,道經於此,偶遺少物,得遇夫人盛情,命尊姬拾還,實為感激。」

美人道:「張氏一家親戚,彼西賓即我西賓。還金小事,何足為謝?」孟沂道:「欲問夫人高門姓氏,與敝東何親?」美人道:

「寒家姓平,成都舊族也。妾乃文孝坊薛氏女,嫁與平氏子康,不幸早卒,妾獨孀居於此。與郎君賢東乃鄉鄰姻婭,郎君即是通家了。」孟沂見說是孀居,不敢久留,兩杯茶罷,起身告退。美人道:「郎君便在寒舍過了晚去,若賢東曉得郎君到此,妾不能久留款待,覺得沒趣了。」即吩咐快辦酒饌,不多時,設著兩席,與孟沂相對而坐。坐中慇懃勸酬,笑語之間,美人多帶些謔浪話頭。孟沂認道是張氏至戚,雖然心裡技癢難熬,還拘拘束束,不敢十分放肆。美人道:「聞得郎君倜儻俊才,何乃作儒生酸態?妾雖不敏,頗解吟詠。今遇知音,不敢愛丑,當一郎君賞鑒文墨,唱和詞章。郎君不以為鄙,妾之幸也。」遂教丫鬟取出唐賢遺墨與孟沂看。孟沂從頭細閱,多是唐人真跡手翰詩詞,惟元稹、杜牧、高駢的最多,墨跡如新。孟沂愛玩不忍釋手,道:「此希世之寶也。夫人情鐘此類,真是千古鈞人了。」美人謙謝。兩個談話有味不覺夜已二鼓,孟沂辭酒不飲,美人延入寢室,自薦枕席道:「妾獨處已久,今見郎君高雅,不能無情,願得奉陪。」孟沂道:「不敢請耳,固所願也。」兩個解衣就枕,魚水歡情,極其繾綣。枕邊切切叮嚀道:「慎勿輕言。若賢東知道,彼此名節喪盡了。」

次日,將一個臥獅玉鎮紙贈與孟沂,送至門外道:「無事就來走走,勿學薄倖人!」孟沂道:「這個何勞吩咐。」孟沂到館,哄主人道:「老母想念,必要小生歸家宿歇,小生不敢違命留此。從今早來館中,夜歸家裡便了。」主人信了謊話,道:

「任從尊便。」自此,孟沂在張家,只推家裡去宿,家裡又在館中宿,竟夜夜到美人處宿了。整有半年,並沒有一個人知道。

孟沂與美人賞花、玩月、酌酒、吟詩,曲盡人間之樂。兩人每每你唱我和,做成聯句,如落花二十四韻,月夜五十韻,鬥巧爭妍,真成敵手。詩句太多,恐看官每厭聽,不能盡述。

只將他兩人四時回文詩表白一遍。美人詩道:

花朵幾枝柔傍砌,柳絲千縷細搖風。

下一页

上一篇:第六十四卷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

下一篇:第六十六卷 窮不了連掇巍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