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古奇观(繁体)

第七卷 合影樓奇緣留佳話

更新时间:2021-01-29 13:19:24

惜春雖愛影橫斜,到底如看夢裡花。

但得冰肌親玉骨,莫將修短問韶華。

玉娟看了此詩,知道他色膽如天,不顧生死,少不得還要過來,終有一場奇禍。又取一幅花箋,寫了幾行小字去禁止他,道:

「初到止於驚避,再來未卜存亡。吾翁不類若翁,我死同於汝死。戒之!慎之!」

珍生見他回得決裂,不敢再為佻達之詞,但寫幾句懇切話兒,以訂婚姻之約。其字云:

「實范固嚴,杞憂亦甚。既杜桑間之約,當從冰上之言。

所慮吳越相銜,朱陳難合,尚俟徐覘動靜,巧覓機緣。但求一字之貞,便矢終身之義。」

玉娟得此,不但放了愁腸,又且合他本念,就把婚姻之事一口應承,復他幾句道:

「既刪《鄭》《衛》,當續《周南》。願深寤寐之求,勿惜參差之彩。此身有屬,之死靡他。倘背厥天,有如皎日。」珍生覽畢,欣慰異常。

從此以後,終日在影中問答,形外追隨,沒有一日不做幾首情詩。做詩的題目總不離一個「影」字。未及半年,珍生竟把唱和的詩稿匯成一帙,題曰《合影編》,放在案頭。被父母看見,知道這位公郎是個肖子,不惟善讀父書,亦且能成母志,倒歡喜不過,要替他成就姻緣,只是逆料那個迂儒斷不肯成人之美。

管提舉有個鄉貢同年,姓路,字子由,做了幾任有司,此時亦在林下。他的心體,絕無一毫沾滯,既不喜風流,又不講道學,聽了迂腐的話也不見攢眉,聞了鄙褻之言也未嘗洗耳,正合著古語一句:「在不夷不惠之間。」故此與屠管二人都相契厚。屠觀察與夫人商議,只有此老可以做得冰人。就親自上門求他作伐,說:「敝連襟與小弟素不相能,望仁兄以和羹妙手調劑其間,使冰炭化為水乳,方能有濟。」路公道:

「既屬至親,原該締好,當效犬馬之力。」

一日,會了提舉,問他:「令愛芳年?曾否許配?」等他回了幾句,就把觀察所托的話,婉婉轉轉說去說他。管提舉笑而不答,因有筆在手頭,就寫幾行大字在幾案之上,道:

「素性不諧,矛盾已久。方著絕交之論,難遵締好之言。

欲求親上加親,何啻夢中說夢!」

路公見了,知道也不可再強,從此以後,就絕口不提。走去回覆觀察,只說他堅執不允,把書台回覆的狠話,隱而不傳。

觀察夫婦就斷了念頭,要替兒子別娶。又聞得人說,路公有個螟蛉之女,小字錦雲,才貌不在玉娟之下。另央一位冰人,走去說合。路公道:「婚姻大事,不好單憑己意,也要把兩個八字合一合婚,沒有刑傷損克,方才好許。」觀察就把兒子的年庚封與媒人送去。路公拆開一看,驚詫不已:原來珍生的年庚就是錦雲的八字,這一男一女,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的。路公道:「這等看來,分明是天作之合,不由人不許了,還有甚麼狐疑。」媒人照他的話過來回覆。觀察夫婦歡喜不了,就瞞了兒子,定下這頭親事。

珍生是個伶俐之人,豈有父母定下婚姻全不知道的理?要曉得這位郎君,自從遇了玉娟,把三魂七魄倒附在影子上去,影子便活潑不過,那副形骸肢體竟像死人一般。有時叫他也不應,問他也不答。除了水閣不坐,除了畫欄不倚,只在那幾尺地方走來走去,又不許一人近身。所以家務事情無由入耳,連自己的婚姻定了多時還不知道。倒是玉娟聽得人說,只道他背卻前盟,切齒不已,寫字過來怨恨他,他才有些知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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