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史稿

列传·卷二百九十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12:58:24

  艺术二

  王澍蒋衡 徐用锡王文治 梁巘 梁同书 邓石如钱伯坰 吴育 杨沂孙吴熙载梅植之 杨亮

  王澍,字若林,号虚舟,江南金坛人。绩学工文,尤以书名。康熙五十一年进士,入翰林,累迁户科给事中。雍正初,诏以六科隶都察院。澍谓科臣掌封驳,品卑任重,傥隶台臣,将废科参,偕同官崔致远、康五端抗疏力争。世宗怒。立召诘之,从容奏对,上意稍解,遂改吏部员外郎。越二年,告归,益耽书,名播海内。摹古名搨殆遍,四体并工。於唐贤欧、褚两家,致力尤深,辄跋尾自道所得。后内阁学士翁方纲持论与异,谓其篆书得古法,行书次之,正书又次之。所著题跋及淳化阁帖考正,并行於世。

  自明、清之际,工书者,河北以王铎、傅山为冠,继则江左王鸿绪、姜宸英、何焯、汪士鋐、张照等,接踵而起,多见他传。大抵渊源出於明文徵明、董其昌两家,鸿绪、照为董氏嫡派,焯及澍则於文氏为近。澍论书尤详,一时所宗。

  蒋衡,改名振生,字湘帆,晚号拙老人。与澍同里。键户十二年,写十三经。乾隆中,进上,高宗命刻石国学,授衡国子监学正,终不出。衡早岁好游,足迹半海内,观碑关中,获晋、唐以来名迹,临摹三百馀种,曰拙存堂临古帖。晚与澍相期斫胜,每临一书,相从质证。子骥,孙和,并以书世其家。

  骥尤精分隶,著汉隶譌体集、古帖字体、续书法论各一卷,兼工画。其言曰:“汉、魏字体不同,性情各异。书须悬臂中锋,而用力以和平为主。作画之提顿逆折,参差映带,其理一尔。”皆阐明其先说。

  徐用锡,字坛长,宿迁人,占籍大兴。登乡举,康熙四十八年进士,官翰林院编修。从李光地游,究心乐律、音韵、历数、书法。五十四年,分校会试,严绝请讬,衔之者反嗾言官劾其把持闱事,圣祖原之,终以浮议罢归。乾隆初,起授翰林院侍读,年已八十。寻告归,卒於家。用锡乡举出姜宸英之门,与何焯同为光地客,论书多与二家相出入。精於鉴别古人,言笔法亦多心得,著字学劄记二卷,载圭美堂集中。

  王文治,字禹卿,江苏丹徒人。生有夙慧,十二岁能诗,即工书。长游京师,从翰林院侍读全魁使琉球,文字播於海外。乾隆三十五年,成一甲三名进士,授翰林院编修。逾三年,大考第一,擢侍读。出为云南临安知府,因事镌级,乞病归。后当复官,厌吏事,遂不出,往来吴、越间,主讲杭州、镇江书院。高宗南巡,至钱塘僧寺,见文治书碑,大赏爱之。内廷有以告,招之出者,亦不应。

  喜声伎,行辄以歌伶一部自随,辨论音律,穷极幽渺。客至张乐,穷朝暮不倦。海内求书者,多有餽遗,率费於声伎。然客散,默然禅定,夜坐,肋未尝至席。持佛戒,自言吾诗与书皆禅理也。卒,年七十三。

  所著诗集外有快雨堂题跋,略见论书之旨。文治书名并时与刘墉相埒,人称之曰“浓墨宰相,淡墨探花”。与姚鼐交最深,论最契,当时书名,鼐不及文治之远播;后包世臣极推鼐书,与刘墉并列上品,名转出文治上。

  梁巘,字闻山,安徽亳州人。乾隆二十七年举人,官四川巴县知县。晚辞官,主讲寿春书院,以工李北海书名於世。初为咸安宫教习,至京师,闻钦天监正何国宗曾以事系刑部,时尚书张照亦以他事在系,得其笔法,因诣家就问。国宗年已八十馀,病不能对客,遣一孙传语。巘质以所闻,国宗答曰:“君已得之矣。”赠以所临米、黄二帖。

  后巘以语金坛段玉裁曰:“执笔之法,指以运臂,臂以运身。凡捉笔,以大指尖与食指尖相对,笔正直在两指尖之间,两指尖相接如环,两指本以上平,可安酒杯。平其肘,腕不附几,肘圆而两指与笔正当胸,令全身之力,行於臂而凑於两指尖。两指尖不圆如环,或如环而不平,则捉之也不紧,臂之力尚不能出,而况於身?紧则身之力全凑於指尖,而何有於臂?古人知指之不能运臂也,故使指顶相接以固笔,笔管可断,指锲痛不可胜,而后字中有力。其以大指与食指也,谓之单勾;其以大指与食指中指也,谓之双勾;中指者,所以辅食指之力也,总谓之‘拨镫法’。王献之七、八岁时学书,右军从旁掣其笔不得,即谓此法。舍此法,皆旁门外道。二王以后,至唐、宋、元、明诸大家,口口相传如是,董宗伯以授王司农鸿绪,司农以授张文敏,吾闻而知之。本朝但有一张文敏耳,他未为善。王虚舟用笔祗得一半,蒋湘帆知握笔而少作字乐趣。世人但言无火气,不知火气使尽,而后可言无火气也。如此捉笔,则笔心不偏,中心透纸,纸上飒飒有声。直画粗者浓墨两分,中如有丝界,笔心为之主也。如此捉笔,则必坚纸作字,软薄纸当之易破。其横、直、撇、捺皆与今人殊,笔锋所指,方向迥异,笔心总在每笔之中,无少偏也。古人所谓屋漏痕、折钗股、锥画沙、印印泥者,於此可悟入。”巘少著述,所传绪论仅此。当时与梁同书并称,巘曰“北梁”,同书曰“南梁”。

  梁同书,字元颖,晚号山舟,浙江钱塘人,大学士诗正子。乾隆十七年,会试未第,高宗特赐与殿试,入翰林,大考,擢侍讲。淡於荣利,未老,因疾不出。晚年重宴鹿鸣,加侍讲学士衔。卒,年九十三。好书出天性,十二岁能为擘窠大字。初法颜、柳,中年用米法,七十后乃变化。名满天下,求书者纸日数束,日本、琉球皆重之。

  尝与张燕昌论书,略曰:“古人云‘笔力直透纸背’,当与天马行空参看。今人误认透纸,便如药山所云‘看穿牛皮’,终无是处。盖透纸者,状其精气结撰墨光浮溢耳,彼用笔如游丝者,何尝不透纸背耶?用腕力使极软之笔自见,譬如人持一彊者,使之直,则无所用力;持一弱者,欲不使之偃,则全腕之力,自然集於两指端。其实书者只知指运,而不知有腕力也。藏锋之说,非笔如钝锥之谓,自来书家从无不出锋者,只是处处留得笔住,不使直走。笔耍软,软则遒;笔要长,长则灵;笔耍饱,饱则腴;落笔耍快,快则意出。书家燥锋曰渴笔,画家亦有枯笔,二字判然不同。渴则不润,枯则死矣。今人喜用硬笔故枯。帖教人看,不教人摹。今人只是刻舟求剑,将古人书摹画如小儿写仿本,就便形似,岂复有我?字耍有气,气须从熟得来。有气则有势,大小、长短、高下、欹整,随笔所至,自然贯注,成一片段,却著不得丝毫摆布,熟后自知。中锋之法,笔提得起,自然中,亦未尝无兼用侧锋处,总为我一缕笔尖所使,虽不中亦中。乱头粗服非字也,求逸则野,求旧则拙,此处不可有半点名心在。”同书平生书旨,与梁巘之异同,具见於此。

  邓石如,初名避仁宗讳,遂以字行,改字顽伯,安徽怀宁人。居皖公山下,又号完白山人。少产僻乡,鲜闻见,独好刻石,仿汉人印篆甚工。弱冠孤贫,游寿州,梁巘见其篆书,惊为笔势浑鸷,而未尽得古法。介谒江宁梅镠,都御史瑴成子也。家多弆藏金石善本,尽出示之,为具衣食楮墨,使专肄习。

  好石鼓文,李斯峄山碑、泰山刻石,汉开母石阙,敦煌太守碑,吴苏建国山碑,皇象天发神谶碑,唐李阳冰城隍庙碑、三坟记,每种临摹各百本。又苦篆体不备,写说文解字二十本。帝搜三代钟鼎,秦、汉瓦当、碑额。五年,篆书成。乃学汉分,临史晨前、后碑,华山碑,白石神君,张迁,潘校官,孔羡,受禅,大飨诸碑,各五十本。三年,分书成。石如篆法以二李为宗,纵横辟阖,得之史籀,稍参隶意,杀锋以取劲折,字体微方,与秦、汉当额为近。分书结体严重,约峄山、国山之法而为之。自谓:“吾篆未及阳冰,而分不减梁鹄。”

  客梅氏八年,学既成,遍游名山水,以书刻自给。游黄山,至歙,鬻篆於贾肆。编修张惠言故深究秦篆,时馆修撰金榜家,偶见石如书,语榜曰:“今日得见上蔡真迹。”乃冒雨同访於荒寺,榜备礼客之於家。荐於尚书曹文埴,偕至京师,大学士刘墉、副都御史陆锡熊皆惊异曰:“千数百年无此作矣!”时京师论篆、分者,多宗内阁学士翁方纲,方纲以石如不至其门,力诋之。石如乃去,客两湖总督毕沅,沅故好客,吴中名士多集节署,裘马都丽,石如独布衣徒步。居三年,辞归,沅为置田宅,俾终老。濒行,觞之,曰:“山人,吾幕府一服清凉散也!”石如年四十六始娶,常往来江、淮间,卒,年六十三。

  子传密,初名廷玺,字守之。从李兆洛学,晚客曾国藩幕。能以篆书世其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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