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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回  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

更新时间:2021-01-24 15:19:55

話說寶釵湘云二人計議已妥, 一宿無話.湘云次日便請賈母等賞桂花.賈母等都說道:“是他有興頭,須要扰他這雅興。”至午,果然賈母帶了王夫人鳳姐兼請薛姨媽等進園來. 賈母因問那一處好?山坡下兩棵桂花開的又好,河里的水又碧清,坐在河當中亭子上豈不敞亮, 看著水眼也清亮。”賈母听了,說:“這話很是。”說著,就引了眾人往藕香榭來. 原來這藕香榭蓋在池中,四面有窗,左右有曲廊可通,亦是跨水接岸,后面又有曲折竹橋暗接. 眾人上了竹橋,鳳姐忙上來攙著賈母,口里說:“老祖宗只管邁大步走,不相干的,這竹子橋規矩是咯吱咯喳的。”

一時進入榭中, 只見欄杆外另放著兩張竹案,一個上面設著杯箸酒具,一個上頭設著茶筅茶盂各色茶具.那邊有兩三個丫頭煽風爐煮茶,這一邊另外几個丫頭也煽風爐燙酒呢. 賈母喜的忙問:“這茶想的到,且是地方,東西都干淨。”湘云笑道:“這是寶姐姐幫著我預備的。”賈母道:“我說這個孩子細致,凡事想的妥當。”一面說,一面又看見柱上挂的黑漆嵌蚌的對子,命人念.湘云念道:

芙蓉影破歸蘭槳,菱藕香深寫竹橋.賈母听了,又抬頭看匾,因回頭向薛姨媽道:“我先小時,家里也有這么一個亭子,叫做什么`枕霞閣'.我那時也只象他們這么大年紀, 同姊妹們天天頑去.那日誰知我失了腳掉下去,几乎沒淹死,好容易救了上來,到底被那木釘把頭碰破了.如今這鬢角上那指頭頂大一塊窩儿就是那殘破了.眾人都怕經了水,又怕冒了風,都說活不得了,誰知竟好了。”風姐不等人說,先笑道:“那時要活不得, 如今這大福可叫誰享呢!可知老祖宗從小儿的福壽就不小,神差鬼使碰出那個窩儿來,好盛福壽的.壽星老儿頭上原是一個窩儿,因為万福万壽盛滿了,所以倒凸高出些來了. "未及說完,賈母与眾人都笑軟了.賈母笑道:“這猴儿慣的了不得了,只管拿我取笑起來, 恨的我撕你那油嘴。”鳳姐笑道:“回來吃螃蟹,恐積了冷在心里,討老祖宗笑一笑開開心,一高興多吃兩個就無妨了。”賈母笑道:“明儿叫你日夜跟著我,我倒常笑笑覺的開心, 不許回家去。”王夫人笑道:“老太太因為喜歡他,才慣的他這樣,還這樣說,他明儿越發無禮了。”賈母笑道:“我喜歡他這樣,況且他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.家常沒人,娘儿們原該這樣.橫豎禮体不錯就罷,沒的倒叫他從神儿似的作什么。”

說著,一齊進入亭子,獻過茶,鳳姐忙著搭桌子,要杯箸.上面一桌,賈母,薛姨媽,寶釵,黛玉,寶玉,東邊一桌,史湘云,王夫人,迎,探,惜,西邊靠門一桌,李紈和鳳姐的,虛設坐位,二人皆不敢坐,只在賈母王夫人兩桌上伺候.鳳姐吩咐:“螃蟹不可多拿來, 仍舊放在蒸籠里,拿十個來,吃了再拿。”一面又要水洗了手,站在賈母跟前剝蟹肉,頭次讓薛姨媽. 薛姨媽道:“我自己掰著吃香甜,不用人讓。”鳳姐便奉与賈母.二次的便与寶玉, 又說:“把酒燙的滾熱的拿來。”又命小丫頭們去取菊花葉儿桂花蕊熏的綠豆面子來, 預備洗手.史湘云陪著吃了一個,就下座來讓人,又出至外頭,令人盛兩盤子与趙姨娘周姨娘送去.又見鳳姐走來道:“你不慣張羅,你吃你的去.我先替你張羅,等散了我再吃。”湘云不肯,又令人在那邊廊上擺了兩桌,讓鴛鴦,琥珀,彩霞,彩云,平儿去坐.鴛鴦因向鳳姐笑道:“二奶奶在這里伺候,我們可吃去了。”鳳姐儿道:“你們只管去,都交給我就是了。”說著,史湘云仍入了席.鳳姐和李紈也胡亂應個景儿.鳳姐仍是下來張羅,一時出至廊上,鴛鴦等正吃的高興,見他來了,鴛鴦等站起來道:“奶奶又出來作什么?讓我們也受用一會儿。”鳳姐笑道:“鴛鴦小蹄子越發坏了,我替你當差,倒不領情, 還抱怨我.還不快斟一鐘酒來我喝呢。”鴛鴦笑著忙斟了一杯酒,送至鳳姐唇邊, 鳳姐一揚脖子吃了.琥珀彩霞二人也斟上一杯,送至鳳姐唇邊,那鳳姐也吃了.平儿早剔了一殼黃子送來,鳳姐道:“多倒些姜醋。”一面也吃了,笑道:“你們坐著吃罷, 我可去了。”鴛鴦笑道:“好沒臉,吃我們的東西。”鳳姐儿笑道:“你和我少作怪.你知道你璉二爺愛上了你,要和老太太討了你作小老婆呢。”鴛鴦道:“啐,這也是作奶奶說出來的話! 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臉算不得。”說著赶來就要抹.鳳姐儿央道:“好姐姐,饒我這一遭儿罷. "琥珀笑道:“鴛丫頭要去了,平丫頭還饒他?你們看看他,沒有吃了兩個螃蟹, 倒喝了一碟子醋,他也算不會攬酸了。”平儿手里正掰了個滿黃的螃蟹,听如此奚落他, 便拿著螃蟹照著琥珀臉上抹來,口內笑罵"我把你這嚼舌根的小蹄子!"琥珀也笑著往旁邊一躲,平儿使空了,往前一撞,正恰恰的抹在鳳姐儿腮上.鳳姐儿正和鴛鴦嘲笑,不防唬了一跳,噯喲了一聲.眾人撐不住都哈哈的大笑起來.鳳姐也禁不住笑罵道:“死娼婦!吃离了眼了,混抹你娘的。”平儿忙赶過來替他擦了,親自去端水.鴛鴦道:“阿彌陀佛!這是個報應。”賈母那邊听見,一疊聲問:“見了什么這樣樂,告訴我們也笑笑。”鴛鴦等忙高聲笑回道:“二奶奶來搶螃蟹吃,平儿惱了,抹了他主子一臉的螃蟹黃子.主子奴才打架呢。”賈母和王夫人等听了也笑起來.賈母笑道:“你們看他可怜見的,把那小腿子臍子給他點子吃也就完了。”鴛鴦等笑著答應了,高聲又說道:“這滿桌子的腿子, 二奶奶只管吃就是了。”鳳姐洗了臉走來,又伏侍賈母等吃了一回.黛玉獨不敢多吃,只吃了一點儿夾子肉就下來了.

賈母一時不吃了, 大家方散,都洗了手,也有看花的,也有弄水看魚的,游玩了一回.王夫人因回賈母說:“這里風大,才又吃了螃蟹,老太太還是回房去歇歇罷了.若高興,明日再來逛逛。”賈母听了,笑道:“正是呢.我怕你們高興,我走了又怕掃了你們的興.既這么說,咱們就都去罷。”回頭又囑咐湘云:“別讓你寶哥哥林姐姐多吃了。”湘云答應著.又囑咐湘云寶釵二人說:“你兩個也別多吃.那東西雖好吃,不是什么好的,吃多了肚子疼. "二人忙應著送出園外,仍舊回來,令將殘席收拾了另擺.寶玉道:“也不用擺,咱們且作詩.把那大團圓桌就放在當中,酒菜都放著.也不必拘定坐位,有愛吃的大家去吃,散坐豈不便宜。”寶釵道:“這話极是。”湘云道:“雖如此說,還有別人。”因又命另擺一桌,揀了熱螃蟹來,請襲人,紫鵑,司棋,待書,入畫,鶯儿,翠墨等一處共坐.山坡桂樹底下舖下兩條花氈,命答應的婆子并小丫頭等也都坐了,只管隨意吃喝,等使喚再來.

湘云便取了詩題,用針綰在牆上.眾人看了,都說:“新奇固新奇,只怕作不出來。”湘云又把不限韻的原故說了一番.寶玉道:“這才是正理,我也最不喜限韻。”林黛玉因不大吃酒,又不吃螃蟹,自令人掇了一個繡墩倚欄杆坐著,拿著釣竿釣魚.寶釵手里拿著一枝桂花玩了一回, 俯在窗檻上忖F桂蕊擲向水面,引的游魚浮上來唼喋.湘云出一回神,又讓一回襲人等,又招呼山坡下的眾人只管放量吃.探春和李紈惜春立在垂柳陰中看鷗鷺. 迎春又獨在花陰下拿著花針穿茉莉花.寶玉又看了一回黛玉釣魚,一回又俯在寶釵旁邊說笑兩句, 一回又看襲人等吃螃蟹,自己也陪他飲兩口酒.襲人又剝一殼肉給他吃.黛玉放下釣竿,走至座間,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,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. 丫鬟看見,知他要飲酒,忙著走上來斟.黛玉道:“你們只管吃去,讓我自斟, 這才有趣儿。”說著便斟了半盞,看時卻是黃酒,因說道:“我吃了一點子螃蟹,覺得心口微微的疼,須得熱熱的喝口燒酒。”寶玉忙道:“有燒酒。”便令將那合歡花浸的酒燙一壺來.黛玉也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.寶釵也走過來,另拿了一只杯來,也飲了一口, 便蘸筆至牆上把頭一個《憶菊》勾了,底下又贅了一個"蘅"字.寶玉忙道:“好姐姐, 第二個我已經有了四句了,你讓我作罷。”寶釵笑道:“我好容易有了一首,你就忙的這樣。”黛玉也不說話,接過筆來把第八個《問菊》勾了,接著把第十一個《菊夢》也勾了,也贅一個"瀟"字.寶玉也拿起筆來,將第二個《訪菊》也勾了,也贅上一個"絳"字.探春走來看看道:“竟沒有人作《簪菊》,讓我作這《簪菊》。”又指著寶玉笑道:“才宣過總不許帶出閨閣字樣來,你可要留神。”說著,只見史湘云走來,將第四第五《對菊》《供菊》一連兩個都勾了,也贅上一個"湘"字.探春道:“你也該起個號。”湘云笑道:“我們家里如今雖有几處軒館,我又不住著,借了來也沒趣。”寶釵笑道:“方才老太太說,你們家也有這個水亭叫`枕霞閣',難道不是你的.如今雖沒了,你到底是舊主人。”眾人都道有理,寶玉不待湘云動手,便代將"湘"字抹了,改了一個"霞"字.又有頓飯工夫, 十二題已全,各自謄出來,都交与迎春,另拿了一張雪浪箋過來,一并謄錄出來,某人作的底下贅明某人的號.李紈等從頭看起:

憶菊蘅蕪君

悵望西風抱悶思,蓼紅葦白斷腸時.

空篱舊圃秋無跡,瘦月清霜夢有知.

念念心隨歸雁遠,寥寥坐听晚砧痴,

誰怜我為黃花病,慰語重陽會有期.

訪菊怡紅公子

閒趁霜晴試一游,酒杯藥盞莫淹留.

霜前月下誰家种,檻外篱邊何處愁.

蜡屐遠來情得得,冷吟不盡興悠悠.

黃花若解怜詩客,休負今朝挂杖頭.

种菊怡紅公子

攜鋤秋圃自移來,篱畔庭前故故栽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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