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唐书

列传·卷一百二十八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6:34:31

  郑畋,字台文,荥阳人也。曾祖邻,祖穆,父亚,并登进士第。亚,字子佐, 元和十五年擢进士第,又应贤良方正、直言极谏制科。吏部调选,又以书判拔萃, 数岁之内,连中三科。聪悟绝伦,文章秀发。李德裕在翰林,亚以文干谒,深知之。 出镇浙西,辟为从事。累属家艰,人多忌嫉,久之不调。会昌初,始入朝为监察御 史,累迁刑部郎中。中丞李回奏知杂,迁谏议大夫、给事中。五年,德裕罢相镇渚 宫,授亚正议大夫,出为桂州刺史、御史中丞、桂管都防御经略使。大中二年,吴 汝纳诉冤,德裕再贬潮州,亚亦贬循州刺史,卒。

  畋年十八,登进士第,释褐汴宋节度推官,得秘书省校书郎。二十二,吏部调 选,又以书判拔萃。授渭南尉、直史馆事。未行,亚出桂州,畋随侍左右。大中朝, 白敏中、令狐綯相继秉政十余年,素与德裕相恶。凡德裕亲旧多废斥之,畋久不偕 于士伍。咸通中,令狐綯出镇,刘瞻镇北门,辟为从事。入朝为虞部员外郎。右丞 郑薰,令狐之党也,摭畋旧事覆奏,不放入省,畋复出为从事。五年,入为刑部员 外郎,转万年令。九年,刘瞻作相,荐为翰林学士,转户部郎中。

  畋以久罹摈弃,幸承拔擢,因授官自陈曰:“臣十八进士及第,二十二书判登 科。此时结绶王畿,便贮青云之望。洎一沉风水,久换星霜,厌外府之樽罍,渴明 庭之礼乐。咸通五年,方始登朝。若匪遭逢圣君,无以发扬幽迹。臣任刑部员外郎 日,累于阁内对扬。去冬蒙擢宰万年,又得延英中谢。倾藿幸依于白日,舍盆终睹 于青天。昨以京县浩穰,苦心为政,疲羸粗息,强御无踪。方专宰字之心,用副忧 勤之化。陛下过垂采听,超授恩荣,擢于百里之中,致在三清之上。才超翰苑,遽 改郎曹。”

  寻加知制诰,又自陈曰:“臣会昌二年,进士及第,大中首岁,书判登科。其 时替故昭义节度使沈询作渭南县尉;两考罢免,杨收以结绶替臣。询则备历显荣, 殁经数载;收则宠极台辅,绌已三年。臣则外困宾筵,内甘散秩,仰窥霄汉,空叹 云泥。虽云赋命屯奇,实以遭人排忌。”其因事自洗涤如此。

  俄迁中书舍人。十年,王师讨徐方,禁庭书诏旁午。畋洒翰泉涌,动无滞思, 言皆破的,同僚阁笔推之。寻迁户部侍郎。庞勋平,以本官充承旨。畋以德望先达, 沦滞久之。既冠禁庭,当为宰辅,因谢承旨自陈曰:“禁林素号清严,承旨尤称峻 重。偏膺顾问,首冠英贤。今之宰辅四人,三以此官腾跃,其为盛美,更异寻常。 岂谓凡流,继兹芳躅,臣所以忧不称承旨之任也。至若继刘瞻之慎密,守保衡之规 程,沥恳事君,披肝翊圣。以贞方为介胄,用忠信作籓篱。丹青帝文,金玉王度, 臣亦不敢让承旨之职。况沉舟坠羽,因圣主发扬,有薄艺微才,受鸿恩知遇。再周 寒暑,六忝官荣,由郎吏以至于贰卿,自末僚而迁于上列。”其切于大用如此。

  其年八月,刘瞻以谏囚医工宗族,罢相,出为荆南节度使。畋草制过为美词。 懿宗省之甚怒,责之曰:“畋顷以行迹玷秽,为时弃捐,朝籍周行,无阶践历。竟 因由径,遂致叨居,尘忝既多,狡蠹尤甚。且居承旨,合体朕怀。一昨刘蟾出籓, 朕岂无意?尔次当视草,过为美词。逞谲诡于笔端,笼爱憎于形内。徒知报瞻欬唾 之惠,谁思蔑我拔擢之恩?载详言伪而坚,果明同恶相济。人之多僻,一至于斯! 宜行窜逐之科,用屏回邪之党。可梧州刺史。”

  僖宗即位,召还。授右散骑常侍,改兵部侍郎。乾符四年,迁吏部侍郎。寻降 制曰:“顷者时郁正途,权归邪幸。尔畋执心无惑,秉节被谗,征复鸳行,愈洽人 望。既负弥纶之业,宜居辅弼之司。可本官同平章事。”僖宗上尊号礼毕,进加中 书侍郎,进阶特进,转门下侍郎,兼礼部尚书、集贤殿大学士。

  五年,黄巢起曹、郓,南犯荆、襄,东渡江、淮,众归百万,所经屡陷郡邑。 六年,陷安南府据之。致书与浙东观察使崔璆,求郓州节钺。璆言贼势难图,宜因 授之,以绝北顾之患。天子下百僚议。初,黄巢之起也,宰相卢携以浙西观察使高 骈素有军功,奏为淮南节度使,令扼贼冲。寻以骈为诸道行营都统。及崔璆之奏, 朝臣议之。有请假节以纾患者。畋采群议,欲以南海节制縻之。携以始用高骈,欲 立奇功以图胜。携曰:“高骈将略无双,淮士甲兵甚锐。今诸道之师方集,蕞尔纤 寇,不足平殄。何事舍之示怯,而令诸军解体耶!”畋曰:“巢贼之乱,本因饥岁。 人以利合,乃至实繁。江、淮以南,荐食殆半。国家久不用兵,士皆忘战;所在节 将,闭门自守,尚不能枝。不如释咎包容,权降恩泽。彼本以饥年利合,一遇丰岁, 孰不怀思乡土?其众一离,则巢贼几上肉耳,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也!若此际不以 计攻,全恃兵力,恐天下之忧未艾也。”

  群议然之,而左仆射于琮曰:“南海有市舶之利,岁贡珠玑。如今妖贼所有, 国藏渐当废竭。”上亦望骈成功,乃依携议。及中书商量制敕,畋曰:“妖贼百万, 横行天下,高公迁延玩寇,无意翦除,又从而保之,彼得计矣。国祚安危,在我辈 三四人画度。公倚淮南用兵,吾不知税驾之所矣!”携怒,拂衣而起,袂染于砚, 因投之。僖宗闻之怒,曰:“大臣相诟,何以表仪四海?”二人俱罢政事,以太子 宾客分司东都。

  广明元年,贼自岭表北渡江、浙,虏崔璆,陷淮南郡县。高骈止令张璘控制冲 要,闭壁自固。天子始思畋前言,二人俱征还,拜畋礼部尚书。寻出为凤翔陇右节 度使。是冬,贼陷京师,僖宗出幸。畋闻难作,候驾于斜谷迎谒,垂泣曰:“将相 误陛下,以至于此。臣实罪人,请死以惩无状。”上曰:“非卿失也。朕以狂寇凌 犯,且驻跸兴元。卿宜坚扼贼冲,勿令滋蔓。”畋对曰:“臣心报国,死而后已, 请陛下无东顾之忧。然道路艰虞,奏报梗涩,临机不能远禀圣旨,愿听臣便宜从事。”, 上曰:“苟利宗社,任卿所行。”畋还镇,搜乘补卒,缮修戎仗,浚饰城垒。尽出 家财以散士卒。昼夜如临大敌。

  中和元年二月,贼将尚让、王璠率众五万,欲攻凤翔。畋预知贼至,令大将李 昌言等伏于要害。贼以畋儒者,必不能拒,步骑长驱,部伍不整。畋以锐卒数千, 陈于高冈,虚立旗帜,延袤数里。距贼十余里,伐鼓而阵。贼不之测众寡,始欲列 卒而阵,后军未至,而昌言等发伏击之,其众大挠。日既晡矣,岐军四合,追击于 龙尾陂,贼委兵仗自溃,斩馘万计,得其铠仗,岐军大振。天子闻之,谓宰相曰: “予知畋不尽儒者之勇,甚慰予怀。”即授畋检校尚书左仆射、同平章事,充京西 诸道行营都统。

  时畿内诸镇禁军尚数万,贼巢污京师后,众无所归。畋承制招谕,诸镇将校皆 萃岐阳。畋分财以结其心,与之盟誓,期匡王室。又传檄天下曰:

  凤翔陇右节度使、检校尚书左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充京西诸道行营都统、 上柱国、荥阳郡开国公、食邑二千户郑畋,移檄告诸籓镇、郡县、侯伯、牧守、将 吏曰:夫屯亨有数,否泰相沿,如日月之蔽亏,似阴阳之愆伏。是以汉朝方盛,则 莽、卓肆其奸凶;夏道未衰,而羿、浞骋其残酷。不无僭越,寻亦诛夷。即知妖孽 之生,古今难免。代有忠贞之士,力为匡复之谋。我国家应五运以承乾,蹑三王之 垂统,绵区饮化,匝宇归仁。十八帝之鸿猷,铭于神鼎;三百年之睿泽,播在人谣。 加以政尚宽弘,刑无枉滥,翼翼勤行于王道,孜孜务恤于生灵。足可传宝祚于无穷, 御瑶图于不朽。

  近岁螟蝗作害,旱延灾,因令无赖之徒,遽起乱常之暴。虽加讨逐,犹肆猖 狂。草贼黄巢,奴仆下才,豺狼丑类。寒耕热耨,不励力于田畴;媮食靡衣,务偷 生于剽夺。结连凶党,驱迫平人,始扰害于里闾,遂侵凌于郡邑。属以籓臣不武, 戎士贪财,徒加讨逐之名,竟作迁延之役。致令滋蔓,累有邀求。圣上爱育情深, 含弘道广,指万方而罪己,用百姓以为心。假以节旄,委之籓镇,冀其悛革,免困 疲羸。而殊无犬马之诚,但恣虫蛇之毒。剽掠我征镇,覆没我京都,凌辱我衣冠, 屠残我士庶。视人命有同于草芥,谓大宝易取如弈棋。而乃窃据宫闱,伪称名号。 烂羊头而拜爵,续狗尾以命官。燕巢幕以夸安,鱼在鼎而犹戏。殊不知五侯拗怒, 期分项羽之尸;四冢既成,待葬蚩尤之骨。犹复广侵田宅,滥渎货财,比溪壑以难 盈,类乌鸢而纵攫。茫茫赤县,仅同夷貊之乡;惴惴黔黎,若在狴牢之内。固已人 神共怒,行路伤心。

  畋谬领籓垣,荣兼将相,每枕戈而待旦,常泣血以忘餐;誓与义士忠臣,共翦 狐鸣狗盗。近承诏命,会合诸军。皇帝亲御六师,即离三蜀;霜戈万队,铁马千群; 雕虎啸以风生,应龙骧而云起。淮南高相公,会关东诸道百万雄师,计以夏初,会 于关内。畋与泾原节度使程宗楚、秦州节度使仇公遇等,已驱组练,大集关畿;争 麾陇右之蛇矛,待扫关中之蚁聚。而吐蕃、党项以久被皇化,深愤国雠,愿以沙漠 之军,共献荡平之捷。此际华戎合势,籓镇连衡,旌旗焕烂于云霞,剑戟晶荧于霜 雪。莫不持绳待试,贾勇争先;思垂竹帛之功,誓雪朝廷之耻。矧兹残孽,不足殄 除。况诸道世受国恩,身縻好爵,皆贮匡邦之略,咸倾致主之诚。自函、洛构氛, 銮舆避狄,莫不指铜驼而皆裂,望玉垒以魂销。闻此勤王,固宜投袂。更希愤激, 速殄寇雠。永图社稷之勋,以报君亲之德,迎銮反正,岂不休哉。

  时驾在坤维,音驿阻绝,以为朝廷无能复振。及畋传檄,诸籓耸动,各治勤王 之师,巢贼闻之大惧。自是贼骑不过京西。当时非畋扼贼之冲,褒、蜀危矣。寻进 位检校司空。

  其年冬,畋暴病,以岐山方御贼冲,宜须骁将镇守,表荐大将李昌言,诏可之。 诏畋赴行在。二年正月至成都,以王铎代畋将兵收复。畋寻以仆射平章事,以疾, 久之不拜,累表乞解机务。二年冬,罢相,授太子少保。僖宗以畋子给事中凝绩为 陇州刺史,诏侍畋就郡养疾,薨于郡舍,时年五十九。

  光启末,李茂贞授凤翔节度使。畋会兵时,茂贞为博野军小校在奉天,畋尽召 其军至岐下,以茂贞勤于军旅,甚奇之,委以游逻之任。至是,茂贞思畋奖待之恩, 上表论之曰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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