臣闻除天下之害者,受天下之利;共天下之乐者,飨天下之福。故上自黄帝、 颛顼、尧、舜、禹、汤,下及周文王、武王,咸以功济生灵,德配天地,故天皆报 之以上寿,垂祚于无疆。伏见陛下以大孝安宗庙,以至仁牧黎元。自践祚已来,刬 积代之妖凶,开削平之洪业。而礼敬宰辅,待以终始;内能大断,外宽小故。夫此 神功圣化,皆自古圣主明君所不及,陛下躬亲行之,实光映千古矣。是则天地神祇, 必报陛下以山岳之寿;宗庙圣灵,必福陛下以亿万之龄;四海苍生,咸祈陛下以覆 载之永。自然万灵保祐,圣寿无疆。
伏见自去年已来,诸处频荐药术之士,有韦山甫、柳泌等,或更相称引,迄今 狂谬,荐送渐多。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,皆匿其名姓,无求于代,潜遁山林,灭影 云壑,唯恐人见,唯惧人闻。岂肯干谒公卿,自鬻其术?今者所有夸炫药术者,必 非知道之士。咸为求利而来,自言飞炼为神,以诱权贵贿赂。大言怪论,惊听惑时, 及其假伪败露,曾不耻于逃遁。如此情状,岂可保信其术,亲饵其药哉?《礼》曰: “夫人,食味别声,被色而生者也。”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味以行气,气以实志。” 又曰:“水火醯醢盐梅,以烹鱼肉。宰夫和之,齐之以味;君子食之,以平其心。” 夫三牲五谷,禀自五行,发为五味,盖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,是以圣人节而食之, 以致康强逢吉之福。若夫药石者,前圣以之疗疾,盖非常食之物。况金石皆含酷烈 热毒之性,加以烧治,动经岁月,既兼烈火之气,必恐难为防制。若乃远征前史, 则秦、汉之君,皆信方士,如卢生、徐福、栾大、李少君,其后皆奸伪事发,其药 竟无所成。事著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,皆可验视。《礼》曰:“君之药,臣先尝之; 亲之药,子先尝之。”臣子一也,臣愿所有金石,炼药人及所荐之人,皆先服一年, 以考其真伪,则自然明验矣。
伏惟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陛下,合日月照临之明,禀乾元利贞之德,崇 正若指南,受谏如转规,是必发精金之刃,断可疑之网。所有药术虚诞之徒,伏乞 特赐罢遣,禁其幻惑。使浮云尽彻,朗日增辉;道化侔羲、农,悠久配天地,实在 此矣。伏以贞观已来,左右起居有褚遂良、杜正伦、吕向、韦述等,咸能竭其忠诚, 悉心规谏。小臣谬参侍从,职奉起居,侍从之中,最近左右。传曰:“近臣尽规。” 则近侍之臣,上达忠款,实其本职也。
疏奏忤旨,贬为江陵令。
穆宗即位,柳泌等诛,征潾为兵部员外郎,迁刑部郎中。有前率府仓曹曲元衡 者,杖杀百姓柏公成母。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,元衡父任军使,使以父廕征铜。 柏公成私受元衡资货,母死不闻公府,法寺以经恩免罪。潾议曰:“典刑者,公柄 也。在官者得施于部属之内;若非在官,又非部属,虽有私罪,必告于官。官为之 理,以明不得擅行鞭捶于齐人也。且元衡身非在官,公成母非部属,而擅凭威力, 横此残虐,岂合拘于常典?柏公成取货于雠,利母之死,悖逆天性,犯则必诛。” 奏下,元衡杖六十配流,公成以法论至死,公议称之。转考功、吏部二郎中。
宝历初,拜给事中。太和四年,出为汝州刺史、兼御史中丞,赐紫。坐违法杖 杀人,贬左庶子,分司东都。
七年,迁左散骑常侍,充集贤殿学士。集历代文章续梁昭明太子《文选》,成 三十卷,目曰《大和通选》,并音义、目录一卷,上之。当时文士,非素与潾游者, 其文章少在其选,时论咸薄之。
八年,转刑部侍郎,寻改华州刺史。九年,复拜刑部侍郎。开成元年,转兵部 侍郎。二年,加集贤院学士,判院事。寻出为河南尹,入为兵部侍郎。三年四月卒, 赠户部尚书,谥曰敬。
潾以道义自处,事上尽心,尤嫉朋党,故不为权幸所知。宪宗竟以药误不寿, 君子以潾为知言。穆宗虽诛柳泌,既而自惑,左右近习,稍稍复进方士。时有处士 张皋上疏曰:
神虑淡则血气和,嗜欲胜则疾疹作。和则必臻于寿考,作则必致于伤残。是以 古之圣贤,务自颐养,不以外物挠耳目,不徇声色败性情。由是和平自臻,福庆斯 集。故《易》曰:“无妄之疾,勿药有喜。”《诗》曰:“自天降康,降福穰穰。” 此皆理合天人,著在经训。然则药以攻疾,无疾固不可饵之也。高宗朝,处士孙思 邈者,精识高道,深达摄生,所著《千金方》三十卷,行之于代。其《序论》云: “凡人无故不宜服药,药气偏有所助,令人脏气不平。”思邈此言,可谓洞于事理 也。或寒暑为寇,节宣有乖,事资医方,尚须重慎。故《礼》云:“医不三代,不 服其药。”施于凡庶,犹且如此,况在天子,岂得自轻?先朝暮年,颇好方士,征 集非一,尝试亦多;果致危疾,闻于中外,足为殷鉴。皆陛下素所详知,必不可更 踵前车,自贻后悔。今朝野之人,纷纭窃议,直畏忤旨,莫敢献言。臣蓬艾微生, 麋鹿同处,既非邀宠,亦又何求?但泛览古今,粗知忠义,有闻而默,于理不安。 愿陛下无怒刍荛,庶裨万一。
穆宗叹奖其言,寻令访皋,不获。
李中敏,陇西人。父婴。中敏元和末登进士第,性刚褊敢言。与进士杜牧、李 甘相善,文章趣向,大率相类。中敏累从府辟,入为监察,历侍御史。太和中,为 司门员外郎。
六年夏旱,时王守澄方宠郑注,及诬构宋申锡后,人侧目畏之。上以久旱,诏 求致雨之方。中敏上言曰:“仍岁大旱,非圣德不至,直以宋申锡之冤滥,郑注之 奸弊。今致雨之方,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。”士大夫皆危之,疏留中不下。明年, 中敏谢病归洛阳。及训、注诛,竟雪申锡,召中敏为司勋员外郎。寻迁刑部郎中, 知台杂。
其年,拜谏议大夫,充理匭使。上言曰:“据旧例,投匭进状人先以副本呈匭 使,或诡异难行者,不令进入。臣检寻文按,不见本敕,所由但云贞元奉宣,恐是 一时之事。臣以为本置匭函,每日从内将出,日暮进入,意在使冤滥无告,有司不 为申理者,或论时政,或陈利害;宜开其必达之路,所以广聪明而虑幽枉也。若令 有司先见,裁其可否,即非重密其事,俾壅塞自伸于九重之意。臣伏请今后所有进 状及封事,臣但为引进,取舍可否,断自中旨。庶使名实在兹,以明置匭之本。” 从之。寻拜给事中。
李甘,字和鼎。长庆末,进士擢第,又制策登科。太和中,累官至侍御史。郑 注入翰林侍讲,舒元舆既作相,注亦求入中书。甘唱于朝曰:“宰相者,代天理物, 先德望而后文艺。注乃何人,敢兹叨窃?白麻若出,吾必坏之。”会李训亦恶注之 所求,相注之事竟寝。训不获已,贬甘封州司马。
又有李款者,与中敏同时为侍御史。郑注邠宁入朝,款伏阁弹注云:“内通敕 使,外结朝官,两地往来,卜射财货。”文宗不之省。及注用事,款亦被逐。开成 中,累官至谏议大夫,出为苏州刺史,迁洪州刺史、江西观察使。杜牧自有传。
高元裕,字景圭,渤海人。祖甝。父集,官卑。元裕登进士第,本名允中,太 和初,为侍御史,奏改元裕。累迁左司郎中。李宗闵作相,用为谏议大夫,寻改中 书舍人。九年,宗闵得罪南迁,元裕出城饯送,为李训所怒,出为阆州刺史。时郑 注入翰林,元裕草注制辞,言注以医药奉召亲,注怒。会送宗闵,乃贬之。训、注 既诛,复征为谏议大夫。
开成三年,充翰林侍讲学士。文宗宠庄恪太子,欲正人为师友。乃兼太子宾客。 四年,改御史中丞,风望峻整。上言曰:“御史府纪纲之地,官属选用,宜得实才。 其不称者,臣请出之。”监察御史杜宣猷、柳坏、崔郢、侍御史魏中庸、高弘简, 并以不称,出为府县之职。寻而蓝田县人贺兰,进与里内五十余人相聚念佛,神策 镇将皆捕之,以为谋逆,当大辟。元裕疑其冤,上疏请出贺兰进等付台覆问,然后 行刑,从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