魴初建密計時,頻有郎官奉詔詰問諸事,魴乃詣部郡門下,因下發謝,故休聞之,不復疑慮。事捷軍旋,權大會諸將歡宴,酒酣,謂魴曰:「君下發載義,成孤大事,君之功名,當書之竹帛。」加裨將軍,賜爵關內侯。徐眾評曰:夫人臣立功效節,雖非一塗,然各有分也。為將執桴鼓,則有必死之義,志守則有不假器之義,死必得所,義在不苟。魴為郡守,職在治民,非君所命,自占誘敵,髡剔發膚,以徇功名,雖事濟受爵,非君子所美。
賊帥董嗣負阻劫鈔,豫章、臨川並受其害。臣松之案:孫亮太平二年始立臨川郡,是時未有臨川。吾粲、唐咨嘗以三千兵攻守,連月不能拔。魴表乞罷兵,得以便宜從事。魴遣間諜,授以方策,誘狙殺嗣。嗣弟怖懼,詣武昌降於陸遜,乞出平地,自改為善,由是數郡無複憂惕。
魴在郡十三年卒,賞善罰惡,威恩並行。子處,亦有文武材幹,天紀中為東觀令、無難督。虞預晉書曰:處入晉,為禦史中丞,多所彈糾,不避強禦。齊萬年反,以處為建威將軍,西征,眾寡不敵,處臨陳慷慨,奮不顧身,遂死於戰場,追贈平西將軍。處子颺、劄,皆有才力,中興之初,並見寵任。其諸子侄悉處列位,為揚土豪右,而劄凶淫放恣,為百姓所苦。泰甯中,王敦誅之,滅其族。
鍾離牧字子幹,會稽山陰人,漢魯相意七世孫也。會稽典錄曰:牧父緒,樓船都尉,兄駰,上計吏,少與同郡謝贊、吳郡顧譚齊名。牧童齔時號為遲訥,駰常謂人曰:「牧必勝我,不可輕也。」時人皆以為不然。少爰居永興,躬自墾田,種稻二十餘畝。臨熟,縣民有識認之,牧曰:「本以田荒,故墾之耳。」遂以稻與縣人。縣長聞之,召民系獄,欲繩以法,牧為之請。長曰:「君慕承宮,自行義事,續漢書曰:宮字少子,琅邪人,嘗在蒙陰山中耕種禾黍,臨熟,人就認之,宮便推與而去,由是發名,位至左中郎將、侍中。僕為民主,當以法率下,何得寢公憲而從君邪?」牧曰:「此是郡界,緣君意顧,故來蹔住。今以少稻而殺此民,何心複留?」遂出裝,還山陰,長自往止之,為釋系民。民慚懼,率妻子舂所取稻得六十斛米,送還牧,牧閉門不受。民輸置道旁,莫有取者。牧由此發名。徐眾評曰:牧蹈長者之規。問者曰:「如牧所行,犯而不校,又從而救之,直而不有,又還而不受,可不謂之仁讓乎哉?」答曰:「異乎吾所聞。原憲之問於孔子曰:'克伐怨欲不行焉,可以為仁乎?'孔子曰:'可以為難矣,仁則吾不知也。''惡不仁者,其為仁矣。'今小民不展四體,而認人之稻,不仁甚矣,而牧推而與之,又救其罪,斯為讓非其義,所救非人,非所謂惡不仁者。苟不惡不仁,安得為仁哉!蒼梧澆娶妻而美,讓於其兄;尾生篤信,水至不去而死;直躬好直,證父攘羊;申鳴奉法,盡忠於君而執其父。忠信直讓,此四行者,聖賢之所貴也。然不貴蒼梧之讓,非讓道也;不取尾生之信,非信所也;不許直躬之直,非直體也;不嘉申鳴之忠,非忠意也。今牧犯而不校,還而不取,可以為難矣,未得為仁讓也。夫聖人以德報德,以直報怨,而牧欲以德報怨,非也。必不得已,二者何從?吾從孔子也。」
赤烏五年,從郎中補太子輔義都尉,遷南海太守。會稽典錄曰:高涼賊率仍弩等破略百姓,殘害吏民,牧越界撲討,旬日降服。又揭陽縣賊率曾夏等眾數千人,曆十餘年,以侯爵雜繒千匹,下書購募,絕不可得。牧遣使慰譬,登皆首服,自改為良民。始興太守羊[A155]與太常滕胤書曰:「鍾離子幹吾昔知之不熟,定見其在南海,威恩部伍,智勇分明,加操行清純,有古人之風。」其見貴如此。在郡四年,以疾去職。還為丞相長史,轉司直,遷中書令。會建安、鄱陽、新都三郡山民作亂,出牧為監軍使者,討平之。賊帥黃亂、常俱等出其部伍,以充兵役。封秦亭侯,拜越騎校尉。
永安六年,蜀並于魏,武陵五谿夷與蜀接界,時論懼其叛亂,乃以牧為平魏將軍,領武陵太守,往之郡。魏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,率涪陵民入蜀遷陵界,屯于赤沙,誘致諸夷邑君,或起應純,又進攻酉陽縣,郡中震懼。牧問朝吏曰:「西蜀傾覆,邊境見侵,何以禦之?」皆對曰:「今二縣山險,諸夷阻兵,不可以軍驚擾,驚擾則諸夷盤結。宜以漸安,可遣恩信吏宣教慰勞。」牧曰:「不然。外境內侵,誑誘人民,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,此救火貴速之勢也。」敕外趣嚴,掾史沮議者便行軍法。撫夷將軍高尚說牧曰:「昔潘太常督兵五萬,然後以討五谿夷耳。是時劉氏連和,諸夷率化,今既無往日之援,而郭純已據遷陵,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,尚未見其利也。」牧曰:「非常之事,何得循舊?」即率所領,晨夜進道,緣山險行,垂二千里,從塞上,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千餘級,純等散,五谿平。遷公安督、揚武將軍,封都鄉侯,徙濡須督。會稽典錄曰:牧之在濡須,深以進取可圖,而不敢陳其策,與侍中東觀令硃育宴,慨然歎息。育謂牧恨於策爵未副,因謂牧曰:「朝廷諸君,以際會坐取高官,亭侯功無與比,不肯在人下,見顧者猶以於邑,況於侯也!」牧笑而答曰:「卿之所言,未獲我心也。馬援有言,人當功多而賞薄。吾功不足錄,而見寵已過當,豈以為恨?國家不深相知,而見害朝人,是以默默不敢有所陳。若其不然,當建進取之計,以報所受之恩,不徒自守而已,憤歎以此也。」育複曰:「國家已自知侯,以侯之才,無為不成。愚謂自可陳所懷。」牧曰:「武安君謂秦王雲:'非成業難,得賢難;非得賢難,用之難;非用之難,任之難。'武安君欲為秦王並兼六國,恐授事而不見任,故先陳此言。秦王既許而不能,卒隕將成之業,賜劍杜郵。今國家知吾,不如秦王之知武安,而害吾者有過范睢。大皇帝時,陸丞相討鄱陽,以二千人授吾,潘太常討武陵,吾又有三千人,而朝廷下議,棄吾於彼,使江渚諸督,不復發兵相繼。蒙國威靈自濟,今日何為常。向使吾不料時度宜,苟有所陳,至見委以事,不足兵勢,終有敗績之患,何無不成之有?」複以前將軍假節,領武陵太守。卒官。家無餘財,士民思之。子禕嗣,代領兵。會稽典錄曰:牧次子盛,亦履恭讓,為尚書郎。弟徇領兵為將,拜偏將軍,戍西陵,與監軍使者唐盛論地形勢,謂宜城、信陵為建平援,若不先城,敵將先入。盛以施績、留平,智略名將,屢經於彼,無雲當城之者,不然徇計。後半年,晉果遣將脩信陵城。晉軍平吳,徇領水軍督,臨陳戰死。
評曰:山越好為叛亂,難安易動,是以孫權不遑外禦,卑詞魏氏。凡此諸臣,皆克寧內難,綏靜邦域者也。呂岱清恪在公;周魴譎略多奇;鍾離牧蹈長者之規;全琮有當世之才,貴重於時,然不檢奸子,獲譏毀名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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