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唐书

列传·卷一百三十六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5:53:02

  建中四年,抱真使客贾林诈降武俊,既见,曰:“吾来传诏,非降也。”武俊 色动,林曰:“天子知大夫登坛建国抚膺顾左右曰:‘我本忠义,天子不省,故至 是。’今诸军数表大夫至诚,上见表动色曰:‘朕前误无及矣。朋友失意尚可谢, 朕四海主,毫芒过失,返不得自新耶!’今大夫亲断逆首,而宰相阇于事宜,国家 与大夫乌有细故哉?硃滔以利相动,公何取焉?诚能与昭义同心,旷然改图,上不 失君臣之义,下以为子孙计。”武俊曰:“仆虏人也,尚知抚百姓,天子固不务杀 人以安天下。今山东连兵比战,骨尽暴野,虽胜尚谁与居?今不惮归国,业与诸军 盟,虏性朴强,不欲曲在我,天子若能以恩荡刷之,我首倡归命,有不从者,奉辞 伐之,河北不五十日可定。”会帝出奉天,抱真将还泽潞,悦说武俊、滔踵袭之。 林曰:“夫退军,前辎重,后锐师,人心固壹,不可图也。使战胜得地,利归于魏, 不幸丧师,赵受其灾。今沧、赵乃故地,故不取之?”武俊遂引而北,林复激之曰: “公异邦豪英,不应谋中夏。燕、魏幽险,彼王室强则须公之援,削则己欲并吞。 且河北惟有赵、魏、燕耳,滔乃称冀,心图公冀州矣。使滔能制山东,大夫当臣事 之,否则见攻。能臣滔乎?”武俊投袂曰:“二百年天子犹不能事,安能臣竖子耶!” 乃定计通好抱真,而约马燧盟。

  兴元元年赦天下,武俊大集其军,黜伪号。诏国子祭酒董晋与中人宣慰,拜检 校工部尚书、恒冀深赵节度使,又加检校司空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兼幽州卢龙节 度使、琅邪郡王。

  是时,滔悉幽、蓟兵与回纥围贝州,将绝白马津,南趋洛,李怀光据河中,李 希烈陷汴,南略江淮,李纳方叛,唯李晟军渭上。羽书调发天下十之三,人心惴恐。 及田绪杀悦,林复说武俊曰:“滔素欲得魏博,会悦死,魏人气闉,公不救,魏且 下。滔益甲数万,张孝忠将北面事滔,三道连衡,济以回纥,长驱而南,昭义军必 保山西,则河朔举入滔矣。今魏尚完,孝忠未附,公与昭义合兵破之,声振关中, 京邑可坐复,天子反正,不朽之业,谁与公参!”武俊大喜,与抱真相闻,自将屯 南宫,抱真屯经城,两军相距十里而舍。武俊潜会抱真于军,陈说忼慨,抱真亦倾 意结纳,约为兄弟,遂俱东壁贝州,距城三十里止。滔欲迎战,武俊戒士饱食曰: “军未合,毋妄动!”遣赵琳、赵万敌兵五百蔽林以待。滔使票将马寔、卢南史阵 而西,李少成引回纥翼之。日中兵接,武俊与子士清引精骑望少成军,抱真次之, 滔驰骑二百出武俊东南,乘高鼓噪。武俊使步兵决战,而自以骑当回纥,勒兵避其 锐。回纥马怒突而过,未及返,武俊急击,琳等兵亦出,回纥惊,中断,遂先奔。 初,滔兵蹙武俊军,不能伤,回纥既却,即欲引还,因嚣不能止,军大奔,滔走还 壁。武俊中流矢,谓抱真曰:“士少衰,盍以骑济师,巢穴可覆也。”抱真使来希 皓率劲骑薄滔营,卢玄真乘其后,滔惧,引众去,希皓迫之,武俊邀于隘,滔大败, 免者八千人。会夜,各按屯,武俊营滔东北,抱真营西北。滔知不支,夜半焚车粮, 遁归幽州,火如昼,师大噪,其声殷地。抱真以山东蝗,食少,归于潞,武俊亦还。

  会有诏复滔官爵,武俊上还幽州卢龙节度。又诏以恒州为大都督府,即授武俊 长史,赐德、棣二州,以士真为观察使、清河郡王。天子至自梁,遇武俊益厚,子 弟虽襁褓,悉官之。俄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,得建庙京师,有司供拟。

  武俊善射,尝与宾客猎,一日射鸡兔九十五,观者骇伏。贞元十七年死,年六 十七。群臣奉慰天子,如浑瑊故事,赠太师。有司谥威烈,帝更为忠烈。士真袭位。

  士真,其长子也。少佐父立功,更患难。既得节度,息兵善守,虽擅置吏,私 赋入,而岁贡数十万缗,比燕、魏为恭。元和初,即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四年死, 赠司徒,谥曰景襄。军中推其子承宗为留后。

  始,河北三镇自置副大使,常处嫡长,故承宗以御史大夫为之。及总留事,宪 宗久不报,伺其变。承宗数上疏自言。帝闻刘济、田季安俱大病,议更建节度。翰 林学士李绛曰:“镇州世相继,人所狃习,惟拒命则讨之。且诸道之赏馈百万士, 又燕、魏、淄青,势同必合。方江、淮水潦,财力刓困,宜即诏承宗嗣领。季安等 虽病,徐图所宜。定四方有天时,不可速也。”帝然之,欲析镇分建节度,使承宗 岁输赋如李师道。绛曰:“假令承宗奉诏,诸道以割地同怨,是官爵虚出而无当也。 不如令使者谕之,无出上意。”帝乃诏京兆尹裴武慰抚,承宗奉诏恭甚,请上德、 棣二州,遂以检校工部尚书嗣领节度,而以德州刺史薛昌朝为保信军节度使,统德、 棣。

  昌朝,嵩子也,与承宗故姻家,帝因欲离其亲将,故命之。诏未至,承宗驰骑 劫而归,囚之。诏更用棣州刺史田涣为二州团练守捉使,遣中人传诏令归昌朝,承 宗拒命,帝怒,诏削官爵,遣中人吐突承璀将左右神策,率河中、河阳、浙西、宣 歙兵讨之。赵万敌者,故武俊将,以健斗闻,士真时入朝,上言讨之必捷,令与承 璀偕。有诏:“武俊忠节茂著,其以实封赐子士则,毋毁坟墓。”

  承璀至军,无威略,师不振。神策大将郦定进号骁将,以禽刘辟功,王阳山郡, 至是战北,驰而偾,赵人曰:“郦王也”,害之,师气益折。及吴少诚死,李绛奏: “蔡无四邻援,攻讨势易,不如赦承宗,专事淮西。”帝不听。昭义节度使卢从史 市承宗,外自固,内实与之。太常卿权德舆谏曰:“神策兵市井屠贩,不更战阵, 恐因劳惮远,溃为盗贼。恒冀骑壮兵多,攻之必引时月,西戎乘间,则禁卫不可顿 虚。山东,疥癣也;京师,心腹也。不可不深念。且师出半年,费缗钱五百万。方 夏甚暑水潦,疾疫且降,诚虑有溃桡之变。”又言:“山东诸侯,皆以息自副,人 心不远,谁肯为陛下尽力者。又卢从史倚寇为援,訹承璀邀宠利,宜召行营善将, 令倍驿驰,度至半道,授以泽潞,而徙从史它镇,破其奸图,然后赦承宗,众情必 服。”帝未许。

  五年,河东军拔其一屯,张茂昭破之木刀沟;帝患从史诈,卒以计缚送京师; 刘济又拔安平。承宗惧,遣其属崔遂上书谢罪,且言:“往年纳地,迫三军不得专, 而为卢从史卖以求利,愿请吏入赋得自新。”是时宿师久无功,饷不属,帝忧之。 而淄青、卢龙数表请赦,乃诏浣雪,尽以故地畀之,罢诸道兵。昌朝归京师,授右 武卫将军。承宗见兵薄境,已而罢,归罪从史,得不诘,自谓计得,謷然无顾惮。

  七年,军库火,器铠殆尽,杀守吏百馀人,不自安。及吴元济反,承宗与李师 道上书请宥,教其将尹少卿为蔡游说,见宰相语不逊,武元衡怒,叱遣之。承宗怨 甚,与师道谋,遣恶少年数十曹伏河阴,乘昏射吏,吏奔溃,因火漕院,人趣火所, 斗死者十馀辈,县大发民捕盗,亡去不获,凡败钱三十万缗、粟数万斛。未几,张 晏等贼宰相元衡,京师大索,天子为旰食。承宗尝疏元衡过咎,留中。至是帝出表 示群臣大议,咸请声其罪伐之。诏乃绝承宗朝贡,窜其弟承系、承迪、承荣于远方, 以博野、乐寿故范阳地,命归刘总。而所遣盗处处窃发,断建陵门戟,燔献陵寝宫, 伏甲欲反洛阳,不克。承宗数出兵掠邻鄙,田弘正上言承宗宜诛,帝使率师压境。 承宗揣诏旨兵不即进,即肆剽沧、景、易、定间,人苦之。

  十一年,诏削爵,以实封赐土平,使奉武俊后。令河东、义武、卢龙、横海、 魏博、昭义六节度兵进讨,大抵数十万,环地数千里,以分其势。然营屯离置,主 约不得一,故士观望,独昭义郗士美薄贼境,贼不敢犯。始,承宗不能叶诸父,皆 奔京师。士则为神策大将军,闻其叛,请占数京兆,裴度请用为邢州刺史,使隶昭 义,以倾赵人。有王怡者,武俊从子,为承宗守南宫,士则招之,约归命,谋泄遇 害;子元伯奔还,擢监察御史,诏赠怡尚书左仆射。

  明年元济平,承宗大恐,使牙将石泛奉二子至魏博,因田弘正求入侍,且请归 德、棣二州,入租赋,待天子署吏。弘正遣知感、知信诣阙下请命。前此,帝使尚 书右丞崔从赐诏书许自新,承宗素服待罪。及是乃诏复官爵,以华州刺史郑权为横 海节度使,统德、棣、沧、景等州,复承宗实封户三百,以所部饥,赐帛万匹。李 师道平,奉法益谨,表所领州录事、参军、判司、县主簿、令,皆丐王官。

  十五年死,赠侍中。军中推其弟承元为留后。承元不敢世于镇,诏用为义成军 节度使,事见本传。

  王廷凑,本回纥阿布思之族,隶安东都护府。曾祖五哥之,为李宝臣帐下,骁 果善斗,王武俊养为子,故冒姓王,世为裨将。

  廷凑生骈胁,沈鸷少言,喜读《鬼谷》、兵家诸书。王承宗时,为兵马使。田 弘正至镇州,诏以度支缗钱百万劳军,不时致,廷凑暴其稽以观众心,众果怨,由 是害弘正,自称留后,胁监军表请节。又取冀州,杀刺史王进岌。穆宗怒,以弘正 子布为魏博节度使,率军进讨,仍敕横海、昭义、河东、义武军并力。于是大将王 位等谋执廷凑,不克,死者三千馀人。会硃克融囚张弘靖,以幽州乱,乃合从拒王 师。

  有诏议攻讨先后,剑南东川节度使王涯以为“范阳乱非宿谋,可先事镇州,又 有魏博之怨,济以晋阳、沧德,掎角而进。夫用兵若斗然,先扼喉领。今瀛莫、易 定实贼咽喉,宜屯重兵,俾死生不得相闻,间谍不入,此莫胜之策。”帝乃诏义武 节度使陈楚闭境,督诸军三道攻。而沧德乌重胤最宿将,当一面。裴度以河东节度 使兼幽、镇招抚使,屯承天军。重胤知时不可,案兵未肯前,帝浮于听受,锐克伐, 更以深冀行营节度使杜叔良代之。叔良素结中人,入见帝,大言曰:“贼不足破!” 会度逐廷凑兵于会星,又入元氏,焚壁二十二。叔良率诸道兵救深州,战博野,大 奔,失所持节,以身免,贬归州刺史。叔良者,将家子,本以附会至灵武节度使, 坐不职罢,复阶贵近,帅沧景。廷凑知其怯,故先犯之,师由是败。

  当是时,帝赐赉无艺,府帑空,既集诸道兵,调发火驰,民不堪其劳。仰度支 者大抵兵十五万,有司惧不给,置南北供军院。既薄贼鄙,饷道梗棘,樵苏不继, 兵番休取刍蒸。廷凑乘间夺转运车六百乘,食愈困,至所须衣帛,未半道,诸军强 取之,有司弗能制。其县师深入者,不得衣食。又监军宦人,悉取精票士自随,疲 琐者备行阵,战辄溃。二贼众不过万馀,王师统制不一,讫无功。宰相不知兵,为 异议摇訹,裁报乖戾,深州围益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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