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唐书

列传·卷二十五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5:40:43

  伦资险佞内狭,数刺人主意,阴导而阳合之。外谨顺,居处衣服陋素,而交宫 府,贿赠狼藉。然善矫饰,居之自如,人莫能探其膺肺。隐、刺之乱,数进忠策, 太宗以为诚,横赐累万。又密言于高祖曰:“秦王恃功,颉颃太子下,若不早立, 则亟图之。”情白太子曰:“为四海不顾其亲,乞羹者谓何?”及高祖议废立,伦 固谏止。当时语秘无知者,卒后,事浸闻。十七年,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奸状,帝 下其议百官。民部尚书唐俭等议:“伦宠极生前,而罪暴身后,所历官不可尽夺, 请还赠改谥,以惩憸壬。”有诏夺司空,削食封,改谥为缪。

  子言道,尚淮南长公主,官至宋州刺史。

  裴矩,字弘大,绛州闻喜人。父讷之,为齐太子舍人。矩在乳而孤,及长好学, 有文藻智数。再补高平王文学。齐亡,不得调。隋高祖为定州总管,召补记室,以 母忧去职。高祖已受禅,迁给事郎,奏舍人事。帝伐陈,为元帅记室。江左平,诏 矩巡抚岭南,未行,而高智慧等乱,道不通,帝难其遣,矩请速进,许之。次南康, 得兵数千人。是时,俚帅王仲宣逼广州,遣别将围东衡州,矩与将军鹿愿赴之。贼 立九壁,屯大庾岭,矩进击,破之。贼惧,释东衡州之围,据愿长岭,又击破之, 斩其帅。自南海趣广州,仲宣惧,溃去。绥集二十余州,承制署渠帅为刺史、县令。 还报,帝大悦,诏升殿劳苦之。拜开府,爵闻喜县公,赐赉异等。迁累内史侍郎。 时突厥强盛,都蓝与突利构难,屡犯塞,诏太平公史万岁为行军总管,出定襄道, 以矩为长史。破达头可汗而万岁诛,矩功不见录。还为尚书左丞,迁吏部侍郎,名 称职。

  炀帝时,西域诸国悉至张掖交市,帝令矩护视。矩知帝勤远略,乃访诸商胡国 俗、山川险易,撰《西域图记》三篇,合四十四国,凡裂三道:北道起伊吾,径蒲 类、铁勒、突厥可汗廷,乱北流河至拂菻;中道起高昌、焉耆、龟兹、疏勒,逾葱 岭,汗、苏对沙那、康、曹、何、大小安、穆诸国,至波斯;南道起鄯善、于阗、 硃俱波、喝般陀,亦度葱岭,涉护密、吐火罗、挹怛、忛延、漕国,至北婆罗门。 皆竟西海。诸国亦自有空道交通。既还,奏之。帝引内矩,问西方事,矩盛言: “胡多瑰怪名宝,俗土著,易并吞。”帝由是甘心四夷,委矩经略。再迁黄门侍郎, 参豫朝政。

  大业三年,帝有事恒山,西方来助祭者十余国。矩遣人说高昌、伊吾等,啗以 厚利,使入朝。帝西巡燕支山,高昌等二十七国谒道左,皆使佩金玉,服锦罽,奏 乐歌舞,令士女盛饰纵观,亘数十里,示中国强富。后遂破吐谷浑,拓地数千里, 遣兵出戍,岁委输巨亿万计。帝谓矩有绥怀略,擢银青光禄大夫。帝在东都,矩以 蛮夷朝贡踵至,讽帝悉召天下奇倡怪伎,大陈端门前,曳锦縠、珥金琲者十余万, 百官都人列缯楼幔阁夹道,被服光丽。廛邸皆供帐,池酒林皪。译长纵蛮夷与民贸 易,所在令邀饮食,相娱乐。蛮夷嗟咨,谓中国为“仙晨帝所”。天子以为诚,谓 宇文述、牛弘曰:“矩所建白,皆朕之志,要未发,矩辄先闻,非悉心奉国,畴能 是邪?”又助城伊吾,胁处罗入朝。帝益喜,赐貂裘、西胡珍器。从帝巡塞北,幸 启民帐。时高丽遣使先在突厥,启民引见帝。矩因奏言:“高丽本孤竹国,周以封 箕子,汉分三郡,今乃不臣,先帝疾之,欲讨久矣。方陛下时,安得不事?今其使 朝突厥,及见启民,举国臣服,胁令入朝,可致也。请面诏其使,令归语王,有如 旅拒,方率突厥诛之。”帝纳焉。高丽不听命,征辽自此始。王师再临辽,皆从, 以劳加右光禄大夫。时纲纪汩振,宇文述、虞世基用事,官以贿迁,唯矩挺节无秽 声,世颇称之。

  矩以始毕可汗众渐盛,建请以宗女嫁叱吉设,建为南面可汗,分其势。叱吉不 敢受。始毕闻之,稍怨望。矩又言:“突厥淳陋,易离间,但内多群胡教导之。臣 闻史蜀胡悉尤有谋,幸于始毕,请杀之。”帝曰:“善。”矩因诡计召胡悉受赐, 斩马邑下,报始毕曰:“史蜀胡悉背可汗,我所共恶,今既诛之。”始毕知状,由 是不朝。后帝北巡,始毕率骑十万围帝雁门,诏矩与虞世基宿朝堂待顾问。围解, 从幸江都宫。时盗贼蜂结,郡县上奏不可计,矩言于帝。帝怒,遣诣京师,以疾解。 俄而高祖入关,帝令虞世基问方略,矩曰:“唯愿陛下亟西,天下定矣。”

  矩性勤谨,未尝忤物,见天下方乱,其待遇士尤厚,虽厮役皆得其欢。是时, 卫兵数逃去,帝忧之,以问矩。矩曰:“今乘舆淹狩已二年,诸骁果皆无家,人无 匹合,则不久安,臣请皆听纳室。”帝笑曰:“公定多智。”因诏矩尽召江都女子、 孀家,恣将士所欲,即配之,人情翕然相悦,曰:“裴公惠也!”宇文化及乱,众 劫矩。贼皆曰:“裴黄门无豫也。”既而众以秦王子浩为帝,诏矩为侍内,随而北。 化及僭位,署矩尚书右仆射,为河北道安抚大使。又为窦建德所获,建德以矩隋旧 臣,遇之厚。建德起群盗,非有君臣制度,矩为略制朝仪,不阅月,宪章拟王者, 建德尊礼之。建德败,来朝,擢殿中侍御史,爵安邑县公。累迁太子詹事、检校侍 中。时突厥数盗边,高祖遣使约西突厥连和,突厥因请婚。帝曰:“彼势与我绝, 缓急不为用,奈何?”矩曰:“然北虏方炽,岁苦边,若权顺许,以示外援,须我 完实更议之。”帝然其计。隐太子败,余党保宫城不解。秦王遣矩谕之,乃听命。 迁民部尚书。

  太宗即位,疾贪吏,欲痛惩乂之,乃间遣人遗诸曹,一史受馈缣,帝怒,诏杀 之。矩曰:“吏受赇,死固宜。然陛下以计绐之,因即行法,所谓罔人以罪,非道 之以德之谊。”帝悦,为群臣言之,曰:“矩遂能廷争,不面从,物物若此,天下 有不治哉?”年八十,精明不忘,多识故事,见重于时。贞观元年卒,赠绛州刺史, 谥曰敬。

  宇文士及,字仁人,京兆长安人。父述,为隋右卫大将军。开皇末,以述勋封 新城县公。文帝引入卧内,与语,奇之。诏尚炀帝女南阳公主,为尚辇奉御,从幸 江都,以父丧免,起为鸿胪少卿。其兄化及谋弑逆,以主婿忌之,弗告。已弑帝, 乃封蜀王。

  初,士及为奉御,而高祖任殿中少监,雅自款结。及从化及至黎阳,帝手书召 之。士及亦遣家童间道走长安,通谆勤,且献金镮。帝悦曰:“我尝与士及共事, 今以此献,是将来矣。”化及兵日蹙,士及劝归命,不从,乃与封伦诡求督饷。俄 而化及败,于是济北豪杰谋起齐兵击窦建德以收河北,观形势,士及不纳,与伦等 自归。帝让之曰:“汝兄弟率思归之人为入关计,尔得时,我父子,尚肯相假乎? 今欲何地自处?”士及谢曰:“臣罪当死,但臣往在涿郡,尝与陛下夜论世事,顷 又奉所献,冀以此赎罪。”帝笑谓裴寂曰:“彼与我论天下事,逮今六七年,公等 皆在其后。”时士及女弟为昭仪,有宠,由是见亲礼,授上仪同。从秦王平宋金刚, 录功,复隋旧封,以宗室女妻之,迁王府骠骑将军。从讨王世充等,进爵郢国公。 武德八年,权检校侍中,兼太子詹事。王即位,拜中书令,真食益州七百户,以本 官检校凉州都督。时突厥数入寇,士及欲立威以镇耀边鄙,每出入,盛陈兵卫,又 痛折节下士。或告其反,讯无状,召为殿中监,以疾改蒲州刺史。政尚宽简,人皆 宜之。擢右卫大将军。太宗延入閤语,或至夜分出,遇休沐,往往驰召。士及益自 谨,其妻尝问遽召何所事,士及卒不对。帝尝玩禁中树曰:“此嘉木也!”士及从 旁美叹。帝正色曰:“魏征常劝我远佞人,不识佞人为谁,乃今信然。”谢曰: “南衙群臣面折廷争,陛下不得举手。今臣幸在左右,不少有将顺,虽贵为天子, 亦何聊?”帝意解。又尝割肉,以饼拭手,帝屡目,阳若不省,徐啗之。其机悟率 类此。后以雅旧,别封一子新城县公。久之,复为殿中监。卒,赠左卫大将军、凉 州都督,陪葬昭陵。士及抚幼弟、孤兄子,以友睦称。好周恤亲戚故人,然过自奉 养,服玩食饮必极丰侈。有司谥曰恭,黄门侍郎刘洎曰:“士及居家侈肆,不可谓 恭。”乃改曰纵。

  赞曰:封伦、裴矩,其奸足以亡隋,其知反以佐唐,何哉?惟奸人多才能,与 时而成败也。妖禽孽狐,当昼则伏自如,得夜乃为之祥。若伦伪行匿情,死乃暴闻, 免两观之诛,幸矣。太宗知士及之佞,为游言自解,亦不能斥。彼中材之主,求不 惑于佞,难哉!

  郑善果,郑州荥泽人。祖在魏为显家。父诚,周大将军、开封县公,讨尉迟迥, 战死。善果方九岁,以死事子袭爵,家人为其幼,弗告也;及受诏,号哭不自胜。 隋开皇初,进封武德郡公。年十四,为沂州刺史。累转鲁郡太守。

  善果母崔,贤明晓政治,尝坐閤内听善果处决,或当理则悦,有不可,则引至 床下,责愧之。故善果所至有绩,号清吏。尝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考为天下第一,炀 帝赐物千段、黄金百两。再迁大理卿。突厥围帝雁门,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。从 幸江都。宇文化及弑逆,署民部尚书,从至聊城。淮安王神通攻之,善果督战,中 流矢。神通解。俄为窦建德所获,王琮让之曰:“公,隋大臣,自尊夫人亡,名称 衰。今以忠臣子为逆贼徇命至伤夷,谓何?”善果惭,欲自杀,或止之,得不死。 建德不之礼,乃归神通。送京师,擢太子左庶子,更封荥阳郡公。数为太子陈得失。 未几,检校大理卿,兼民部尚书。奉法持正,风绩显公卿间。诏与裴寂等十人每奏 事若侍得升殿,而从父兄元亦与,时以为荣。坐事免。会山东平,持节为招抚大 使。以选举失实除名。后历刑部尚书。贞观初,出为岐州刺史,以累去。复拜江州 刺史,卒。

  元,字德芳,隋沛国公译之子。性察慧,爱尚文艺。以父功拜仪同,袭爵。 累迁右卫将军,更封莘国公。大业末,出为文城郡守。高祖兵兴,遣将张纶西略地, 攻拔其城,系致军门,释之,授太常卿。与襄武王琛使突厥,还为参旗将军。元 习军旅事,帝令教诸屯军法。刘武周将宋金刚与突厥处罗可汗犄角寇汾、晋,元 谕罢可汗兵,不听,乃进为武周援。会暴疾,其下意元置毒,囚之。处罗死,颉 利立,留帐中数年。帝既许可汗婚,元始得还。帝劳曰:“卿不辱于虏,可辈苏 武、张骞矣。”拜鸿胪卿,母丧免。

  会突厥提精骑数十万,身自将攻太原,诏即苫次起元持节往劳。既至,虏以 不信咎中国,元随语折让,无所屈,徐乃数其背约,突厥愧服。因好谓颉利曰: “突厥得唐地无所用,唐得突厥不可臣而使,两不为用而相攻伐,何哉?今掠财资, 劫人口,皆入所部,可汗一不得,岂若仆旗接好,则金玉重币一归可汗。且唐有天 下,约可汗为兄弟,使驿衔箠于道,今坐受其利不肯,乃蔑德贻怨,自取劳苦,若 何?”颉利当其言,引还。太宗赐书曰:“知公口伐,可汗如约,遂使边火息燧, 朕何惜金石赐于公哉!”贞观三年,复使突厥,还言:“夷狄以马羊准盛衰,今突 厥六畜不蕃,人色若菜,牙内饭粟化为血,不三年必亡。”无几,突厥果败。后转 左武侯大将军,坐事免。起为宜州刺史,以老致仕。卒,赠幽州刺史,谥曰简。

  元干敏,所至常有誉。五聘绝域,危不脱,终不自为解。然译事后母不谨, 隋文帝尝赐《孝经》愧勖之;至元亦不以孝闻,士丑其行。从孙杲,知名武后世, 终天官侍郎。

  权万纪,其先出天水,后徙京兆,为万年人。父琢玠,隋匡州刺史,以悫愿闻。 万纪悻直廉约,自潮州刺史擢治书侍御史。尚书右仆射房玄龄、侍中王珪掌内外官 考,万纪劾其不平,太宗按状,珪不伏。魏征奏言:“房玄龄等皆大臣,所考有私, 万纪在考堂无订正,今而弹发,非诚心为国者。”帝乃置之,然以为不阿贵近,繇 是奖礼。万纪又建言:“宇文智及受隋恩,贼杀其君,万世共弃,今其子乃任千牛, 请斥屏以惩不轨。”帝从之。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既以言得进,颇掉罄自肆,众情 懔懔。征奏:“万纪等暗大体,诋讦弹射皆不实,陛下收其一切,遂敢附下罔上, 钓强直名,迷夺圣明,以小谋大,群下离心。如玄龄等且不得申,况疏贱之臣哉?” 帝寤,徙万纪散骑常侍,而免仁发。数年,复召万纪为持书御史,即奏言:“宣、 饶部中可凿山冶银,岁取数百万。”帝让曰:“天子所乏,嘉谋善政有益于下者。 公不推贤进善,乃以利规我,欲方我汉桓、灵邪?”斥使还第。

  久之,由御史中丞进尚书左丞,出为西韩州刺史。徙吴王长史。王畏其直,善 遇之。齐王祐不奉法,帝素奇万纪能左右吴王者,乃徙为祐长史。祐暱比群小,万 纪骤谏不入,即条过失以闻。帝遣刘德威按问,因召祐入朝。祐恐,与所嬖燕弘亮 谋杀之,而万纪先引道。祐遣弘亮驰彀骑追击,斩首,殊支体,投圊中。又杀典军 韦文振。文振本以校尉从帝征伐,以质谨自将,帝使事祐,典厩马,切谏不纳,辄 见万纪道之,故祐内尝忿疾。万纪死,文振惧,驰去,追骑获之。祐平,赠万纪齐 州都督、武都郡公,食二千户,谥曰敢,文振左武卫将军、襄阳县公,食千户。

上一页 下一页

上一篇:列传·卷二十四

下一篇:列传·卷二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