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霞客游记

滇游日记三十八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4:00:34

  己卯(公元1639年)七月初一至初三日抄书麓馆,亦无竟日之晴。先是俞禹锡有仆还乡,请为余带家报家信。余念浮沉之身,恐家人已认为无定河边物,若书至家中,知身犹在,又恐身反不在也,乃作书辞告诉之。至是晚间不眠,仍作一书,拟明日寄之。

  初四日送所寄家书至俞馆,而俞往南城吴氏园。余将返,其童子导余同往。过南关而西,一里,从南城北入其园。有池有桥,有亭在池中。主人年甚少,昆仲二人,一见即留酌亭中。

  薄暮与禹锡同别。

  始知二主人即吴麟征之子,新从四川父任归者。

  麟征以乡荐,初作教毗陵,升南部,故与俞遇,今任四川建昌道矣。

  初五日又绝粮。余作中寄潘莲华,复省中吴方生,潘父子以初八日赴公车(进京会试)。

  且与潘索粮。

  不及待,往拜吴氏昆仲,不遇,即乘霁出龙泉门,为乾海子之游。由九龙池左循北坡西向上,一里,出寺后,南瞰峡中马家园,即前日闪太史宴余其中者,昔为马业,今售闪氏矣。

  从此益西向上,一里,瞰其北峡,乃太保新城所环其上者,乃知其西即宝盖山之顶,今循其南冈而上也。又迤逦上者三里,始随南峡盘坡入。二里,路北之树木,森郁而上,路南之树木,又森郁而下,各有庄舍于其中。其北者为薛庄,其南者为马庄,其树皆梨柿诸果。

  余夙闻马元中有兄居此,元中嘱余往游,且云:“家兄已相候久矣。“至是问主人,已归城,庄虚无人。时日甫上午,遂从其后趋干海子道。其处峰稍南曲,其下峡中有深涧,自西北环夹东出,水声骤沸,即马家园绾九隆南坞之上流也。此处腾涌涧中,外至坞口,遂伏流不见。南溢而下泛者,为马园内池;北溢而下泛者,为九隆泉池,皆此水之伏而再出者也。

  于是循涧北崖盘坡而上,一里,北折入峡。二里,稍下就涧行。其处东西崖石夹峙,水腾跃其中,路随之而上,盖已披宝盖山之西麓矣。或涉水西,或涉水东,或涉水中而上。

  北五里,渐西,其溪分两道来。由其中蹑岭西北上,始望见由此而北,分峡东下者,为宝盖之脊,又东下而为太保;由此而南,分峡东下者,为九隆南山之脊,又东下为九隆冈。

  此其中垂之短支,蹑之迤逦上,五里始西越其脊。下瞰脊西有峡下绕甚深,水流其中沸甚,此即沙河之上流也。其西又有山一重横夹之,乃为南下牛角关之脊,而此脊犹东向之旁支也。循北崖西行三里余,始西南坠壑下。下又三里余,始抵溪之东岸。两崖夹溪之石甚突兀,溪流逗石底而下,层叠腾涌,而蒙箐笼罩之,如玉龙踊跃于青丝步障中,《志》所谓溜钟滩,岂即此耶?路缘东崖下,北溯溪,有小洞倚崖,西瞰溪流。入坐其间,水乳滴沥,如贯珠下。出,复北溯溪三里,有木桥跨而西。度其西上岭,遂与沙河上流别。

  三里,登南度之脊。其脊中低,南北皆高,南即牛角关之脉,北高处为虎坡,乃从西北度脉而来者。路逆溯之,循北岭东坡而上,又二里,从岭北西向穿坳,是为虎坡。此坡由北冲东蒲蛮寨岭度脊西南下,绕为北冲南峰,南向逶迤,东坠沙河之源,西环干海子之坞,南过此岭,稍伏而南耸牛角关。又伏而度脉,分支西北掉尾者,为蒲缥西岭;正支东峙松子山,绕石甸东而南尽于姚关者也。

  过坳西即有坑西坠,路循北坡西北行,五里西下,行峡中。溯流蹑涧,三里,再逾岭。又三里,出岭西。始见西南下壑稍开,有西峡自北而南,与南峡合而西去,有茅数龛嵌峡底,曰锣鼓寨。

  皆儸儸之居。于是盘东坡北向,而转溯西峡之上行。盖西峡有山自北坳分支南亘,环于东界之西,路由其中直披北坳而入。三里,涉北来小水,遂西盘其坳脊。二里,出坳西,其西南盘壑复下开,而路乃北向蹑岭,曲折西北,盘之而升,三里余,登岭头。

  盖此岭从虎坡北干海子东分支西突,又西度为大寨西峰,西北横亘于大寨、玛瑙山之间,此其东下之岭也;其北为崇脊,其南为层壑。遥望数十家倚西亘横峰下,即大寨也。于是西南盘层壑之上,二里,越冈西下,又二里,西南下至坞间。涉北来小峡,又西上半里,是为大寨。

  所居皆茅,但不架栏,亦儸儸之种。俗皆勤苦垦山,五鼓辄起,昏黑乃归,所垦皆硗qiāo瘠坚硬平瘠之地,仅种燕麦、蒿麦而已,无稻田也。余初买米装贮,为入山之具,而顾仆竟不之携,至是寨中俱不稻食。煮大麦为饭,强啮之而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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