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霞客游记

滇游日记三十五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4:00:14

  于是东向行平坡间,十二里抵江,则怒流奔腾,势倍于来时矣。

  乃坐巨树下待舟,观洪流汹涌,竞渡者之纷纭,不啻从壁上观也。俟久之,乃渡而东上坡。三里,抵北山之麓,循坡东行。五里,逾南下之嘴,得一桥跨涧,是为箐口。于是渡涧入峡,循涧南崖东向上,二里,过一碑,即来时所见盘蛇谷碑也。又东三里,过一西来枯涧。又二里,南折而北,乃逾其北突之嘴而东,遂东南渐上,其峡遂曲折掩蔽,始不能西见高黎贡峰矣。又南六里,抵杨柳湾而饭。

  乃逾南来之峡,溯东来之流,二里,有桥跨涧,西度之。从涧西溯管上,又一里,为打板箐,有数十家当涧西。又东北四里,过平度之脊。其脊度峡中,乃自北而南,即从冷水箐西度蒲缥,又北过此,夹蒲缥之水北出而入潞江者也。是日热甚,得一荫辄止而延飕纳凉,数息树边,不复问行之远近矣。过脊东下一里,止于落马厂。时才下午,以热甚,担夫不前也。

  二十三日平明,从落马厂东行。三里,逾东突之山嘴而南,又一里余,有一庵倚西山之上。又南四里,过石子哨,始南下。二里余,望温泉在东山下,乃从岐东南下。二里余,转而北涉北流一涧,又半里,东从石山之嘴,得温泉焉。其水温而不热,浑而不澄,然无气焰,可浴。其山自东山横突而西,为蒲缥下流之案也。浴久之,从涧东溯流二里余,抵蒲缥之东村,蒲人,缥人,乃永昌九蛮中二种。饭。以担夫不肯前,逗留久之。乃东二里上坡,五里,迤逦上峰头。又平行岭夹,一里稍东下,有亭桥跨峡间。时风雨大至,而担夫尚后,坐亭桥待久之,过午始行。

  又东南上坡,逾坡一重,转而北,又逾坡一重,共六里,过孔雀寺。又东上坡五里,直蹑东峰南突之顶。此顶自北而南,从此平坠度为峡,一冈西迤,乃复起为崖,度为蒲缥后山,北去而夹蒲缥之涧,南去而尽于攀枝花者也。又东一里稍上,复盘一南突之嘴,于是渐转而北,二里,有公馆踞冈头。乃北下一里,而止于冷水箐。时方下午,以担不能前,遂止。见邸榻旁有卧而呻吟者,乃适往前途,为劫盗所伤,还卧于此。被劫之处,去此才六里,乃日才过午,而盗即纵横,可畏也。

  二十四日雨复达旦,但不甚大。平明,饭而行。随东行之箐,上其北坡,三里,循嘴北转。二里渐下,一里下至坳,即昨被劫之商遇难处也。其北丛山夹立,穿其峡行三里,再过一东突之坡,其水始北下。随之北二里,下至坳洼中,乃东转而上。

  一里,过坳子铺,觅火把为芭蕉洞游计。

  又东半里,过冈头洼地,遂转北下。三里余,越一坡脊,过洼中汇水之崖。崖石上插而水蓄崖底,四面俱峻,水无从出而甚浑。由其南再越脊而下,一里余,至芭蕉洞,乃候火于洞门。担夫摘洞口黑果来啖,此真覆盆子也;其色红,熟则黑而可食,比前去时街子所鬻yù黄果,形同而色异,其熟亦异,其功用当亦不同也。

  黄者非覆盆。

  覆盆补肾,变白为黑,则为此果无疑。

  火至,燃炬入洞口始向北,即转东下四丈余,至向所入昏黑处,即转北向,其下已平,两崖愈狭而愈高。

  六七丈,更宽崇,一柱中悬,大如覆钟,击之声鋐鋐hóng通“宏”然。其处盖不特此石有声,即洞底顿足,辄成应响,盖其下亦空也。又入五六丈,两崖石色有垂溜成白者,以火烛之,以手摩之,石不润而燥,纹甚细而晶。

  土人言,二月间石发润而纹愈皎茁,谓之“开花”,洞名“石花”以此。石花名颇佳,而《志》称为芭蕉,不如方言之妙也。更北路尽,由西腋透隙入,复小如门。五丈,有圆石三叠,如幢盖下垂,又如大芝菌而三级累之者。从其下复转而北,其中复穹然宏耸。又五六丈,西北路尽,洞分两岐:一南上环为曲室,三丈而止;一北入降为坠道,七丈而止。

  是洞曲折而旁窦不多,宛转而底平不,故游者不畏深入,使中有通明之处,则更令人恍然矣。出至向所入昏黑北转处,今已通明。见直东又一岐,入,有柱中间之,以余炬入探其中,亦穹然六七丈而止。出,从洞门外以余炬入探西崖间小窦。其窦北向悬壁间,其门甚隘,而中亦狭而深,秽气扑人,乃舍之。出洞,下百余步,抵坑峡下观水洞。水洞,即此洞之下层也,虽悬数丈,实当一所,前B中入有声,已知其下之皆空矣。洞前亦东向,稍入,亦曲而自北来,与上洞同一格,但水溢其中,不能进也。由此东折而北,共里余,抵卧狮窝村,饭于村妇家。

  北三里,过一村,即东上堤,是为大海子。随海子南堤东行,二里下堤,又东一里为沙河桥。其桥五巩,名众安桥。

  越桥东,即从岐西北循山行。二里,过胡家坟,为正统间挥使胡琛墓。墓有穹碑,为王学士英所撰,又一碑,乃其子者,则王翰撰时之文,与吾家梧塍之陇,文翰规制颇相似,其颓芜亦相似也。其一时崇尚,穷徼jiǎo边界薄海,万里同风,至荆棘铜驼残破的景象,又旷代无异,可慨也!

  其墓欲迎水作东北向,遂失下手砂,且偏侧不依九隆正脉,故胡氏世赏虽仅延,而当时专城之盛遂易。

  永昌,故郡也,胡氏时适改为司,独专其地。令复为郡,设流官,胡氏遂微。土人言,胡氏墓法宜出帝王,为朝中所知,因掘断其脉。余按,凿脉乃诸葛南征时所为,土人误耳。更循山而北,一里,上一东盘之嘴。于是循冈盘垅,甃石引槽,分九隆池之水,南环坡畔,以润东坞之畦。路随槽堤而北,是堤隆庆二年筑,置孔四十一以通水,编号以次而及,名为“号塘”,费八百余金。遇有峡东出处,则甃石架空渡水,人与水俱行桥上,而桥下之峡反涸也。自是竹树扶疏,果坞联络,又三里抵龙泉门,乃城之西南隅也。城外山环寺出,有澄塘汇其下,是为九隆池。由东堤行,见山城围绕间,一泓清涵,空人心目。池北有亭阁临波,迎岚掬翠,滟潋生辉。有坐堤垂钓者,得细鱼如指;亦有就荫卖浆者。惜有担夫同行,急于税驾,遂同入城。半里,北抵法明寺,仍憩会真楼。而崔君亦至,崔,江西人,寓此为染铺。前去时从磨盘石同行,抵腾依依,后复同归,以担夫行迟,至蒲缥先返。余迟一日至,故复来此看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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