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霞客游记

粤西游日记二十八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3:53:38

  三十日早寒甚。初雾旋霁,而夫终不来。盖此处铺司管理驿让的机构奸甚,惟恐余往归顺,以归顺远也。

  屡以安南彝人满道恐吓余。其土官岑姓,乃寨主也,以切近交彝,亦惟知有彝,不知有中国。彝人过,辄厚款之,视中国漠如也。交彝亦厚庇此寨,不与为难云。

  余为馆人所惑,且恐妖梦是践,是早为三阄请于天:一从归顺,一返下雷,一趋向武。虔告于天而拾决之,得向武者。

  馆人亦利余往向武。监归顺须长夫,而向武可沿村起换也。

  下午夫至,止八名。

  少二名。

  及各夫又不赍jī携带蔬米,心知其为短夫,然无可再待理,姑就之行。从寨宅溯北来溪而上,半里,渡溪中土冈而行,于是溪分为两而复合。取道于中又半里,渡其西夹冈者,回顾溪身自土山东峡来,而路出土山西峡上。二里,其峡穷,遂逾山陟坳。一里,复东下而与大溪遇,乃溯溪北岸东北行。二里,有石山突溪北岸,其上藤树蒙密,其下路潆江潭,仰顾南北,俱土山高爽,而北山之巅,时露峭骨,而复突此石山当道,崚嶒欹侧,行路甚难。然两旁俱芟树披茅,开道颇阔,始知此即胡润走镇安之道,正交彝经此所开也。余欲避交彝不往归顺,而反趋其所由之道,始恨为馆人所卖云。循石山而东北一里,见一老人采薪路旁,舆人与之语,遂同行而前。半里,有树斜偃溪两岸,架桥因其杪,而渡溪之南,是为南陇村。有数家在溪南,舆夫舆人老人家,遂辞出。余欲强留之,老人曰:“余村自当前送,但今日晚,请少憩以俟明晨,彼夫不必留也。”余无可奈何,听其去。时日色尚可行数里,而余从老人言,遂登其巢。老人煮蛋献浆。余问其年,已九十矣。问其子几人,曰:“共七子。前四者俱已没,惟存后三者”其七子之母,即炊火热浆之妪,与老人齐眉者也。

  荒徼绝域,有此人瑞年寿特高之人,奇矣,奇矣!一村人语俱不能辨,惟此老能作汉语,亦下披发跣足,自下雷至胡润,其人半披发不束。并不食烟与槟榔,且不知太平、南宁诸流官地也。老人言:“十六日交彝从此过,自罗洞往镇安,余走避山上,彼亦一无所动而去。”

  十一月初一日早雾,而日出丽甚。自南陇东北行,一里,渡溪北岸。

  溯溪上二里,见其溪自东南山峡轰坠而下。

  盖两峡口有巨石横亘如堰,高数十丈,阔十余丈,轰雷倾雪之势,极其伟壮,西南来从未之见也。水由此下坠成溪西南去,路复由岭北山坞溯小水东北上。

  一里,坞穷,遂逾岭而上。

  一里,抵岭头,遇交彝十余人,半执线枪,俱朱红柄。

  半肩鸟铳chòng火药枪,鸟铳管长,线管较短,身带藤帽而不戴,披发跣足,而肩无余物。见余与相顾而过。舆人与之语,云已打镇安而归,似亦诳语。又行岭上半里,复遇交彝六七人,所执如前,不知大队尚在何所也。从此下岭半里,复与溪遇,溯之而东又半里,溪自南来,路出东坳下,见一畴一坞,随之东北行。一里,有桥跨大溪上,其溪北自石山腋中来,西南经此坞中,乃南转循山而北,出东坳之西。由桥之北溯溪北人,即镇安道,交彝所由也,渡桥南,循溪东北渡东来小溪北,为罗峒村;由小溪南循山东入,为向武道;又从东南山隙去,为上英、〔都康州〕道。

  渡桥共半里,换夫于罗峒村。

  村倚坞北石山下。

  石峰之西,即镇安道所入;石峰之东,即向武道所逾,始得与交彝异道云。待夫久之,村氓献蛋醴。仍南渡东来小溪,循石山嘴转其南峡东向上,一里半,登陇上,于是复见四面石山攒合,而山脊中复见有下坠之洼。

  又一里半,盘陇而入,得数家焉,曰涌村。复换夫东行坞中,逾一小水,即罗峒小溪东来之上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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