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慕容冲与苻坚相攻,众甚盛。苌将西上,恐冲遏之,乃遣使通和,以子崇为 质于冲,进屯北地,厉兵积粟,以观时变。苻坚先徙晋人李祥等数千户于敷陆,至 是,降于苌,北地、新平、安定羌胡降者十余万户。坚率诸将攻之,不能克。
苌闻容慕冲攻长安,议进趋之计,群下咸曰:“宜先据咸阳以制天下。”苌曰: “燕因怀旧之士而起兵,若功成事捷,咸有东归之思,安能久固秦川!吾欲移兵岭 北,广收资实,须秦弊燕回,然后垂拱取之。兵不血刃,坐定天下,此卞庄得二之 义也。”坚宁朔将军宋方率骑三千从云中将赴长安,苌自贰县要破之,方单马奔免, 其司马田晃率众降苌。苌遣诸将攻新平,克之,因略地至安定,岭北诸城尽降之。
时苻坚为慕容冲所逼,走入五将山。冲入长安。坚司隶校尉权翼、尚书赵迁、 大鸿胪皇甫覆、光禄大夫薛赞、扶风太守段铿等文武数百人奔于苌。苌遣骁骑将军 吴忠率骑围坚,苌如新平。俄而忠执坚,送之。
慕容冲遣其车骑大将军高盖率众五万来伐,战于新平南,大破之,盖率麾下数 千人来降,拜散骑常侍。
冲既率众东下,长安空虚。卢水郝奴称帝于长安,渭北尽应之。扶风王驎有众 数千,保据马嵬。奴遣弟多攻驎。苌伐驎,破之,驎走汉中。执多而进攻奴,降之。
以太元十一年苌僭即皇帝位于长安,大赦,改元曰建初,国号大秦,改长安曰 常安。立妻虵氏为皇后,子兴为皇太子,置百官。自谓以火德承苻氏木行,服色如 汉氏承周故事。徙安定五千余户于长安。以弟征虏绪为司隶校尉,镇长安。
苌如安定,击平凉胡金熙、鲜卑没奕于,大破之。遂如秦州,与苻坚秦州刺史 王统相持,天水屠各、略阳羌胡应苌者二万余户,统惧,乃降。因飨将士于上邽, 南安人古成诜进曰:“臣州人殷地险,俊杰如林,用武之国也。王秦州不能收拔贤 才,三分鼎足,而坐玩珠玉,以至于此。陛下宜散秦州金帛以施六军,旌贤表善以 副鄙州之望。”苌善之,擢为尚书郎。拜弟硕德都督陇右诸军事、征西将军、秦州 刺史,领护东羌校尉,镇上邽。
苌还安定,修德政,布惠化,省非急之费,以救时弊,闾阎之士有豪介之善者, 皆显异之。
苌复如秦州,为苻登所败,语在《登传》。以其太子兴镇长安,而与登相距。 登冯翊太守兰犊与苻师奴离贰,慕容永攻之,犊遣使请救。苌将赴救,尚书令姚旻、 左仆射尹纬等言于苌曰:“苻登近在瓦亭,陛下未宜轻举。”苌曰:“登迟重少决, 每失时机,闻吾自行,正当广集兵资,必不能轻军深入。两月之间,足可克此三竖, 吾事必矣。”遂师次于渥源。师奴率众来距,大战,败之,尽俘其众。又擒兰犊, 收其士马。苌乃掘苻坚尸,鞭挞无数,裸剥衣裳,荐之以棘,坎土而埋之。慕容永 征西将军王宣率众降苌。
初,关西雄杰以苻氏既终,苌雄略命世,天下之事可一旦而定。苌既与苻登相 持积年,数为登所败,远近咸怀去就之计,唯征虏齐难、冠军徐洛生、辅国刘郭单、 冠威弥姐婆触、龙骧赵恶地、镇北梁国兒等守忠不贰,并留子弟守营,供继军粮, 身将精卒,随苌征伐。时诸营既多,故号苌军为大营,大营之号自此始也。时天大 雪,苌下书深自责罚,散后宫文绮珍宝以供戎事,身食一味,妻不重彩。将帅死王 事者,加秩二等,士卒战没,皆有褒赠。立太学,礼先贤之后。
敦煌索卢曜请刺苻登,苌曰:“卿以身徇难,将为谁乎?”曜曰:“臣死之后, 深以友人陇西辛暹仰托。”苌遣之。事发,为登所杀,苌以暹为骑都尉。
登进逼安定,诸将劝苌决战,苌曰:“与穷寇竞胜,兵家之下。吾将以计取之。” 于是留其尚书令姚旻守安定,夜袭登辎重于大界,克之。诸将或欲因登骇乱击之, 苌曰:“登众虽乱,怒气犹盛,未可轻也。”遂止。苌以安定地狭,且逼苻登,使 姚硕德镇安定,徙安定千余家安于阴密,遣弟征南靖镇之。
立社稷于长安。百姓年七十有德行者,拜为中大夫,岁赐牛酒。
尹纬、姚晃谓古成诜曰:“苻登穷寇,历年未灭,奸雄鸱峙,所在纠扇,夷夏 皆贰,将若之何?”诜曰:“主上权略无方,信赏必罚,贤能之士,咸怀乐推,岂 虑大业不成,氐贼不灭乎!”纬曰:“登穷寇未灭,奸雄所在扇合,吾等宁无惧乎?” 诜曰:“三秦天府之国,主上十分已有其八。今所在可虑者,苻登、杨定、雷恶地 耳,自余琐琐,焉足论哉!然恶地地狭众寡,不足为忧。苻登藉乌合犬羊,偷存假 息,料其智勇,非至尊之匹。霸王之起,必有驱除,然后克定大业。昔汉、魏之兴 也,皆十有余年,乃能一同于海内,五六年间未为久也。主上神略内明,英武外发, 可谓无敌于天下耳,取登有余力。愿布德行仁,招贤纳士,厉兵秣马,以候天机。 如其鸿业不成者,诜请腰斩以谢明公。”纬言之于苌,苌大悦,赐诜爵关内侯。
雷恶地率众降苌,拜为镇东将军。魏褐飞自称大将军、冲天王,率氐胡数万人 攻安北姚当城于杏城,雷恶地应之,攻镇东姚汉得于李润。苌议将讨之,群臣咸曰: “陛下不忧六十里苻登,乃忧六百里褐飞?”苌曰:“登非可卒殄,吾城亦非登所 能卒图。恶地多智,非常人也。南引褐飞,东结董成,甘言美说以成奸谋,若得杏 城、李润,恶地据之,控制远近,相为羽翼,长安东北非复吾有。”于是潜军赴之。 苌时众不满二千,褐飞、恶地众至数万,氐胡赴之者首尾不绝。苌每见一军至,辄 有喜色。群下怪而问之,苌曰:“今同恶相济,皆来会集,吾得乘胜席卷,一举而 覆其巢穴,东北无复余也。”褐飞等以苌兵少,尽众来攻。苌固垒不战,示之以弱, 潜遣子崇率骑数百,出其不意,以乘其后。褐飞兵扰乱,苌遣镇远王超、平远谭亮 率步骑击之,褐飞众大溃,斩褐飞及首级万余。恶地请降,苌待之如初。恶地每谓 人曰:“吾自言智勇所施,足为一时之杰。校数诸雄,如吾之徒,皆应跨据一方, 兽啸千里。遇姚公智力摧屈,是吾分也。”恶地猛毅清肃,不可干以非义,岭北诸 豪皆敬惮之。
苌命其将当城于营处一栅孔中莳树一根,以旌战功。岁余,问之,城曰:“营 所至小,已广之矣。”苌曰:“少来斗战无如此快,以千六百人破三万众,国之事 业,由此克举。小乃为奇,大何足贵!”
贰城胡曹寅、王达献马三千匹。以寅为镇北将军、并州刺史,达镇远将军、金 城太守。
苌性简率,群下有过,或面加骂辱。太常权翼言于苌曰:“陛下弘达自任,不 修小节,驾驭群雄,苞罗俊异,弃嫌录善,有高祖之量。然轻慢之风,所宜除也。” 苌曰:“吾之性也。吾于舜之美,未有片焉;汉祖之短,已收其一。若不闻谠言, 安知过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