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书

列传·第四十七章

更新时间:2021-03-03 03:23:49

  寻洛阳覆没,与荥阳太守郭秀共保万氏台,秀不能绥众,与将陈抚、郭重等构 怨,遂相攻击。翜惧祸及,谓抚等曰:“以诸君所以在此,谋逃难也。今宜共戮力 以备贼,幸无外难,而内自相击,是避坑落井也。郭秀诚为失理,应且容之。若遂 所忿,城内自溃,胡贼闻之,指来掩袭,诸君虽得杀秀,无解胡虏矣,累弱非一, 宜深思之。”抚等悔悟,与秀交和。时数万口赖翜获全。

  明年,率数千家将谋东下,遇道险,不得进,因留密县。司隶校尉荀组以为参 军、广威将军,复领本县,率邑人三千,督新城、梁、阳城三郡诸营事。顷之,迁 司隶司马,仍督营事。率众进至汝水柴肥口,复阻贼。翜乃单马至许昌,见司空荀 籓,以为振威将军,行梁国内史。

  建兴初,复为豫州司马,督司州军事。太傅参军王玄代翜为郡。时梁国部曲将 耿奴甚得人情,而专势,翜常优遇之。玄为政既急,翜知其不能容奴,因戒之曰: “卿威杀已多,而人情难一,宜深慎之。”玄纳翜言,外羁縻奴,而内怀愤。会迁 为陈留,将发,乃收奴斩之。翜奴余党聚众杀玄。梁郡既有内难,而徐州贼张平等 欲掩袭之。郡人遑惑,将以郡归平。荀组遣翜往抚之,众心乃定。顷之,组举翜为 吏部郎,不应召,遂东过江。

  元帝为晋王,以翜为散骑郎,转太子中庶子,出为奋威将军、淮南内史。永昌 初,王敦构逆,征西将军戴若思令翜出军赴难,翜遣将领五百人从之。明帝即位, 征拜屯骑校尉,迁太子左卫率。成帝初,为左卫将军。苏峻之役,朝廷戒严,以翜 为侍中,典征讨军事。既而王师败绩,司徒王导谓翜曰:“至尊当御正殿,君可启 令速出。”翜即入上大阁,躬自抱帝登太极前殿。导升御床抱帝,翜及钟雅、刘超 侍立左右。时百官奔散,殿省萧然。峻兵既入,叱翜令下。翜正立不动,呵之曰: “苏冠军来觐至尊,军人岂得侵逼!”由是兵士不敢上殿。及峻执政,犹以为侍中, 从乘舆幸石头。明年,与光禄大夫陆晔等出据苑城。苏逸、任让围之,翜等固守。 贼平,以功封长平县伯,迁丹阳尹。时京邑焚荡,人物凋残,翜收集散亡,甚有惠 政。

  代庾亮为中护军,镇石头。寻为领军,徙五兵尚书,加奉车都尉,监新宫事。 迁尚书右仆射,转左仆射,加散骑常侍。久之,代何充为护军将军,常侍如故。咸 康七年卒,时年六十七,赠卫将军,谥曰穆。子希嗣,官至豫章太守。

  蔡谟,字道明,陈留考城人也。世为著姓。曾祖睦,魏尚书。祖德,乐平太守。 父克,少好学,博涉书记,为邦族所敬。性公亮守正,行不合己,虽富贵不交也。 高平刘整恃才纵诞,服饰诡异,无所拘忌。尝行造人,遇克在坐,整终席惭不自安。 克时为处士,而见惮如此。后为成都王颖大将军记室督。颖为丞相,擢为东曹掾。 克素有格量,及居选官,苟进之徒,望风畏惮。初,克未仕时,河内山简尝与琅邪 王衍书曰:“蔡子尼今之正人。”衍以书示众曰:“山子以一字拔人,然未易可称。” 后衍闻克在选官,曰:“山子正人之言,验于今矣。”陈留时为大郡,号称多士, 琅邪王澄行经其界,太守吕豫遣吏迎之。澄人境问吏曰:“此郡人士为谁?”吏曰: “有蔡子尼、江应元。”是时郡人多居大位者,澄以其姓名问曰:“甲乙等,非君 郡人邪?”吏曰:“是也。”曰:“然则何以但称此二人?”吏曰:“向谓君侯问 人,不谓问位。”澄笑而止。到郡,以吏言谓豫曰:“旧名此郡有风俗,果然小吏 亦知如此。”克以朝政日弊,遂绝不仕。东嬴公腾为车骑将军,镇河北,以克为从 事中郎,知必不就,以军期致之。克不得已,至数十日,腾为汲桑所攻,城陷,克 见害。

  谟弱冠察孝廉,州辟从事,举秀才,东海王越召为掾,皆不就。避乱渡江。时 明帝为东中郎将,引为参军。元帝拜丞相,复辟为掾,转参军,后为中书侍郎,历 义兴太守、大将军王敦从事中郎、司徒左长史,迁侍中。

  苏峻构逆,吴国内史庾冰出奔会稽,乃以谟为吴国内史。谟既至,与张闿、顾 众、顾飏等共起义兵,迎冰还郡。峻平,复为侍中,迁五兵尚书,领琅邪王师。谟 上疏让曰:“八坐之任,非贤莫居,前后所用,资名有常。孔愉、诸葛恢并以清节 令才,少著名望。昔愉为御史中丞,臣尚为司徒长史;恢为会稽太守,臣为尚书郎; 恢尹丹阳,臣守小郡。名辈不同,阶级殊悬。今猥以轻鄙,超伦逾等,上乱圣朝贯 鱼之序,下违群士准平之论。岂惟微臣其亡之诫,实招圣政惟尘之累。且左长史一 超而侍帷幄,再登而厕纳言,中兴已来,上德之举所未尝有。臣何人斯,而猥当之! 是以叩心自忖,三省愚身,与其苟进以秽清涂,宁受违命狷固之罪。”疏奏,不许。 转掌吏部。以平苏峻勋,赐爵济阳男,又让,不许。

  冬蒸,谟领祠部,主者忘设明帝位,与太常张泉俱免,白衣领职。顷之,迁太 常,领秘书监,以疾不堪亲职,上疏自解,不听。成帝临轩,遣使拜太傅、太尉、 司空。会将作乐,宿县于殿庭,门下奏,非祭祀燕飨则无设乐之制。事下太常。谟 议临轩遣使宜有金石之乐,遂从之。临轩作乐,自此始也。彭城王绂上言,乐贤堂 有先帝手画佛象,经历寇难,而此堂犹存,宜敕作颂。帝下其议。谟曰:“佛者, 夷狄之俗,非经典之制。先帝量同天地,多才多艺,聊因临时而画此象,至于雅好 佛道,所未承闻也。盗贼奔突,王都隳败,而此堂塊然独存,斯诚神灵保祚之征, 然未是大晋盛德之形容,歌颂之所先也。人臣睹物兴义,私作赋颂可也。今欲发王 命,敕史官,上称先帝好佛之志,下为夷狄作一象之颂,于义有疑焉。”于是遂寝。

  时征西将军庾亮以石勒新死,欲移镇石城,为灭贼之渐。事下公卿。谟议曰:

  时有否泰,道有屈伸,暴逆之寇虽终灭亡,然当其强盛,皆屈而避之。是以高 祖受黜于巴汉,忍辱于平城也。若争强于鸿门,则亡不终日。故萧何曰“百战百败, 不死何待”也。原始要终,归于大济而已。岂与当亡之寇争迟速之间哉!夫惟鸿门 之不争,故垓下莫能与之争。文王身圮于羑里,故道泰于牧野;句践见屈于会稽, 故威申于强吴。今日之事,亦由此矣。贼假息之命垂尽,而豺狼之力尚强;宜抗威 以待时。

  或曰:“抗威待时,时已可矣。”愚以为时之可否在贼之强弱,贼之强弱在季 龙之能否。季龙之能否,可得而言矣。自勒初起,则季龙为爪牙,百战百胜,遂定 中国,境土所据,同于魏世。及勒死之日,将相内外欲诛季龙。季龙独起于众异之 中,杀嗣主,诛宠臣。内难既定,千里远出,一攻而拔金墉,再战而斩石生,禽彭 彪,杀石聪,灭郭权,还据根本,内外并定,四方镇守,不失尺土。详察此事,岂 能乎,将不能也?假令不能者为之,其将济乎,将不济也?贼前襄阳而不能拔,诚 有之矣。不信百战之效,而执一攻之验,弃多从少,于理安乎?譬若射者,百发而 一不中,可谓之拙乎?且不拔襄阳者,非季龙身也。桓平北,守边之将耳。贼前攻 之,争疆埸耳,得之为善,不得则止,非其所急也。今征西之往,则异于是。何者? 重镇也,名贤也,中国之人所闻而归心也。今而西度,实有席卷河南之势,贼所大 惧,岂与桓宣同哉!季龙必率其精兵,身来距争。若欲与战,战何如石生?若欲城 守,守何如金墉?若欲阻沔,沔何如大江?苏峻何如季龙?凡此数者,宜群校之。

  愚谓石生猛将,关中精兵,征西之虎不能胜也。金墉险固,刘曜十万所不能拔, 今征西之守不能胜也。又是时兗州、洛阳、关中皆举兵击季龙。今此三处反为其用, 方之于前,倍半之觉也。若石生不能敌其半,而征西欲当其倍,愚所疑也。苏峻之 强,不及季龙,沔水之险,不及大江。大江不能御苏峻,而以沔水御季龙,又所疑 也。昔祖士稚在谯,佃于城北,虑贼来攻,因以为资,故豫安军屯,以御其外。谷 将熟,贼果至,丁夫战于外,老弱获于内,多持炬火,急则烧谷而走。如此数年, 竟不得其利。是时贼唯据沔北,方之于今,四分之一耳。士稚不能捍其一,而征西 欲御其四,又所疑也。或云:“贼若多来,则必无粮。”然致粮之难,莫过崤函。 而季龙昔涉此险,深入敌国,平关中而后还。今至襄阳,路既无险,又行其国内, 自相供给,方之于前,难易百倍。前已经至难,而谓今不能济其易,又所疑也。

  然此所论,但说征西既至之后耳,尚未论道路之虑也。自沔以西,水急岸高, 鱼贯溯流,首尾百里。若贼无宋襄之义,及我未阵而击之,将如之何?今王士与贼, 水陆异势,便习不同。寇若送死,虽开江延敌,以一当千,犹吞之有余,宜诱而致 之,以保万全。弃江远进,以我所短击彼所长,惧非庙胜之算。

  朝议同之,故亮不果移镇。

  初,皇后每年拜陵,劳费甚多,谟建议曰:“古者皇后庙见而已,不拜陵也。” 由是遂止。

  初,太尉郗鉴疾笃,出谟为太尉军司,加侍中。鉴卒,即拜谟为征北将军、都 督徐兗青三州扬州之晋陵豫州之沛郡诸军事、领徐州刺史、假节。时左卫将军陈光 上疏请伐胡,诏令攻寿阳,谟上疏曰:

  今寿阳城小而固。自帮阳至琅邪,城壁相望,其间远者裁百余里,一城见攻, 众城必救。且王师在路五十余日,刘仕一军早已入淮,又遣数部北取坚壁,大军未 至,声息久闻。而贼之邮驿,一日千里,河北之骑足以来赴,非惟邻城相救而已。 夫以白起、韩信、项籍之勇,犹发梁焚舟,背水而阵。今欲停船水渚,引兵造城, 前对坚敌,顾临归路,此兵法之所诫也。若进攻未拔,胡骑卒至,惧桓子不知所为, 而舟中之指可掬。今征军五千,皆王都精锐之众,又光为左卫,远近闻之,名为殿 中之军,宜令所向有征无战。而顿之坚城之下,胜之不武,不胜为笑。今以国之上 驷击寇之下邑,得之则利薄而不足损敌,失之则害重而足以益寇,惧非策之长者。 臣愚以为闻寇而致讨,贼退而振旅,于事无失。不胜管见,谨冒陈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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