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京以星文变免,赵挺之相,与刘逵谋尽改京所为政。未几,徽宗颇悔更张之暴,外莫有知者。居中往来绅所,知之,即入见言:"陛下建学校、兴礼乐,以藻饰太平;置居养、安济院,以周拯穷困,何所逆天而致威谴乎?"帝大悟。居中退语礼部侍郎刘正夫,正夫继请对,语同。帝意乃复向京。京再得政,两人之助为多。
居中厚责报,京为言枢密本兵之地,与三省殊,无嫌于用亲。经臣方恃权,力抗前说,京言不效。居中疑不己援,始怨之,乃与张康国比而间京。都水使者赵霖得龟两首于黄河,献以为瑞。京曰:"此齐小白所谓'象罔',见之而霸者也。"居中曰:"首岂宜有二?人皆骇异,而京独主之,殆不可测。"帝命弃龟金明池,谓"居中爱我",遂申前命,进知院事。四年,京又罢。居中自许必得相,而帝觉之,不用。妃正位中宫,复以嫌,罢为观文殿学士。
政和中,再知枢密院,官累特进。时京总治三省,益变乱法度。居中每为帝言,帝亦恶京专,寻拜居中少保、太宰,使伺察之。居中存纪纲,守格令,抑侥幸,振淹滞,士论翕然望治。丁母忧,旋诏起复。逾年,加少傅,得请终丧。服除,以威武军节度使使佑神观。还领枢密院,加少师。连封崇、宿、燕三国公。
朝廷遣使与金约夹攻契丹,复燕云,蔡京、童贯主之。居中力陈不可,谓京曰:"公为大臣。国之元老,不能守两国盟约,辄造事端,诚非妙算。"京曰:"上厌岁币五十万,故尔。"居中曰:"公独不思汉世和戎用兵之费乎?使百万生灵肝脑涂地,公实为之。"由是议稍寝。其后金人数攻,契丹日蹙,王黼、童贯复议举兵,居中又言:"不宜幸灾而动,待其自毙可也。"不听。燕山平,进位太保,自陈无功,不拜。
入朝,暴遇疾归舍,数日卒,年六十五。赠太师、华原郡王,谥文正。帝亲表其隧曰:"政和寅亮醇儒宰臣文正郑居中之墓。"
居中始仕,蔡京即荐其有廊庙器。既不合,遂因蔡渭理其父确功状,追治王珪。居中,珪婿也,故借是撼之,然卒不能害。
子修年、亿年,皆至侍从。亿年遭靖康之难,没入于金。后遣事刘豫,晚得南归,秦桧以妇氏亲擢为资政殿大学士,位视执正。桧死,亦窜死抚州。
时又有安尧臣者,亦尝上书论燕云之事,其言曰:
宦寺专命,倡为大谋,燕云之役兴,则边衅遂开;宦寺之权重,则皇纲不振。
昔秦始皇筑长城,汉武帝通西域,隋炀帝辽左之师,唐明皇幽蓟之寇,其失如彼。周宣王伐玁狁,汉文帝备北边,元帝纳贾捐之之议,光武斥臧宫、马武之谋,其得如此。艺祖拨乱反正,躬擐甲胄,当时将相大臣,皆所与取天下者,岂勇略智力,不能下幽燕哉?盖以区区之地,契丹所必争,忍使吾民重困锋镝!章圣澶渊之役,与之战而胜,乃听其和,亦欲固本而息民也。
今童贯深结蔡京,同纳赵良嗣以为谋主,故建平燕之议。臣恐异时唇亡齿寒,边境有可乘之衅,狼子蓄锐,伺隙以逞其欲,此臣所以日夜寒心。伏望思祖宗积累之艰难,鉴历代君臣之得失,杜塞边隙,务守旧好,无使外夷乘间窥中国,上以安宗庙,下以慰生灵。
徽宗然之,命尧臣以官;后竟为奸谋所夺。尧臣尝举进士不第,盖惇之族子也。
论曰:君子小人,犹冰炭不可一日而处者也。赵挺之为小官,薄有才具,熙宁新法之行,迎合用事,元祐更化,宜为诸贤鄙弃。至于绍圣,首倡绍述之谋,牴排正人,靡所不至。其论蔡京,不过为攘夺权宠之计而已,所谓"楚固为失,齐亦未为得"也。徽宗知京不可颛任,乃以张商英、郑居中辈敢与京为异者参而用之。殊不知二人者,向背离合,视利所在,亦何有于公议哉?商英以倾诐之行,窃忠直之名,没齿犹见褒称,其欺世如此!何执中夤缘旧学,致位两府,无所建明,惟务媢嫉,至用石悈胁陈瓘取《尊尧集》,欲因以杀瓘,何为者耶?宣、政命相,得若而人,尚望治乎?刘正夫生平所为,睒眒出没正邪之间,商英之徒也。唐英有清才而寡失德,独荐王安石为可咎;然安石未相,正人端士孰不与之,又何责乎唐英!
张康国,字宾老,扬州人。第进士,知雍丘县。绍圣中,户部尚书蔡京整治役法,荐以参详利害,使提举两浙常平推行之,豪猾望风敛服。发仓救荒,江南就食者活数万口。徙福建转运判官。崇宁元年,入为吏部、左司员外郎,起居郎。二年,为中书舍人。徽宗知其能词章,不试而命。迁翰林学士。三年,进承旨,拜尚书左丞,而以其兄康伯代为学士。寻知枢密院事。康国自外官为郎,不三岁至此。
始因蔡京进,京定元祐党籍,看详讲议司,编汇章牍,皆预密议,故汲汲引援之,帝亦器重焉。及得志,浸为崖异。帝恶京专愎,阴令沮其奸,尝许以相。是时,西北边帅多取部内好官自辟置,以力不以才。康国曰:"并塞当择人以纾忧顾,奈何欲私所善乎?"乃随阙选用,定为格。
京使御史中丞吴执中击康国,康国先知之。旦奏事,留白帝曰:"执中今日入对,必为京论臣,臣愿辟位。"既而执中对,果陈其事,帝叱去之。他日,康国因朝退,趋殿庐,暴得疾,仰天吐舌,舁至待漏院卒,或疑中毒云。年五十四。赠开府仪同三司,谥曰文简。康伯,仕终吏部尚书。
朱谔,字圣与,秀州华亭人,初名绂。进士第二,调忠正军推官。崇宁初,由太常丞擢殿中侍御史,迁侍御史、给事中。以同党籍人姓名,故改名。进御史中丞,入谢,徽宗曰:"今朝廷肃清,上下无事,宜审重以称朕意。"对曰:"前此中执法类不知职守,言事多妄,至过天津桥,见汴堤一角垫陷,乞修葺。如许细故,何足论哉?"帝曰:"然。比石豫、许敦仁妄发,皆如是。"谔遂奏:"愿如神宗故事,听政之余,开内阁,延群臣,从容论道。"
又言:"陛下手诏屡下,恻怛愿治。然吏奉行者多安于苟简,或怀二三,柅置不行,使德音善教,无由下达。愿分命使者刺举诸道,有受令而不行及行令而不尽者,论如古留令、亏令之罪,则令出而朝廷尊矣。元祐纷更,凡得罪于熙宁、元丰者,不问是否,辄陈冤诉,自归无过之地,彰先朝之失刑,希合奸臣,规求进用。门下侍郎许将顷下御史狱,抗章云:'丝毫自知其无事,父子相系而为囚,追属吏十有六人,系病者百有三日,终无可坐之罪,遂加不实之刑。'夫以追属吏如是之多,系病者如是之久,卒之于无可坐,则先帝所用之刑为何哉?将于哲庙表,泛为平词;至宣仁太后之前,则衔冤负痛。其辞如此,于陛下绍述成功,得无少损乎?"诏出将河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