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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書 卷九十二

更新时间:2021-01-23 16:23:34

  萭章字子夏,長安人也。長安熾盛,街閭各有豪俠,章在城西柳市,號曰「城西萭章子夏」。為京兆尹門下督,從至殿中,侍中諸侯貴人爭欲揖章,莫與京兆尹言者。章逡循甚懼。其後京兆不復從也。

  與中書令石顯相善,亦得顯權力,門車常接轂。至成帝初,石顯坐專權擅勢免官,徙歸故郡。顯資巨萬,當去,留床席器物數百萬直,欲以與章,章不受。賓客或問其故,章歎曰:「吾以布衣見哀于石君,石君家破,不能有以安也,而受其財物,此為石氏之禍,萭氏反當以為福邪!」諸公以是服而稱之。

  河平中,王尊為京兆尹,捕擊豪俠,殺章及箭張回、酒市趙君都、賈子光,皆長安名豪,報仇怨養刺客者也。

  樓護字君卿,齊人。父世醫也,護少隨父為醫長安,出入貴戚家。護誦醫經、本草、方術數十萬言,長者咸愛重之,共謂曰:「以君卿之材,何不宦學乎?」由是辭其父,學經傳,為京兆吏數年,甚得名譽。

  是時,王氏方盛,賓客滿門,五侯兄弟爭名,其客各有所厚,不得左右,唯護盡入其門,鹹得其歡心。結士大夫,無所不傾,其交長者,尤見親而敬,眾以是服。為人短小精辯,論議常依名節,聽之者皆竦。與谷永俱為五侯上客,長安號曰「穀子雲筆劄,樓君卿脣舌」,言其見信用也。母死,送葬者致車二三千兩,閭裏歌之曰:「五侯治喪樓君卿。」

  久之,平阿侯舉護方正,為諫大夫,使郡國。護假貸,多持幣帛,過齊,上書求上先人塚,因會宗族故人,各以親疏與束帛,一日數百金之費。使還,奏事稱意,擢為天水太守。數歲免,家長安中。時成都侯商為大司馬衛將軍,罷朝,欲候護,其主簿諫:「將軍至尊,不宜入閭巷。」商不聽,遂往至護家。家狹小,官屬立車下,久住移時,天欲雨,主簿謂西曹諸掾曰:「不肯強諫,反雨立閭巷!」商還,或白主簿語,商恨,以他職事去主簿,終身廢錮。

  後護複以薦為廣漢太守。元始中,王莽為安漢公,專政,莽長子宇與妻兄呂寬謀以血塗莽第門,欲懼莽令歸政。發覺,莽大怒,殺宇,而呂寬亡。寬父素與護相知,寬至廣漢過護,不以事實語也。到數日,名捕寬詔書至,護執寬。莽大喜,征護入為前□光,封息鄉侯,列子九卿。

  莽居攝,槐裏大賊趙朋、霍鴻等群起,延入前□光界,護坐免為庶人。其居位,爵祿賂遺所得亦緣手盡。既退居裏巷,時五侯皆已死,年老失勢,賓客益衰。至王莽篡位,以舊恩召見護,封為樓舊裏附城。而成都侯商子邑為大司空,貴重,商故人皆敬事邑,唯護自安如舊節,邑亦父事之,不敢有闕。時請召賓客,邑居樽下,稱「賤子上壽」。坐者百數,皆離席伏,護獨東鄉正坐,字謂邑曰:「公子貴如何!」

  初,護有故人呂公,無子,歸護。護身與呂公、妻與呂嫗同食。及護家居,妻子頗厭呂公。護聞之,流涕責其妻子曰:「呂公以故舊窮老托身於我,義所當奉。」遂養呂公終身。護卒,子嗣其爵。

  陳遵字孟公,杜陵人也。祖父遂,字長子,宣帝微時與有故,相隨博弈,數負進。及宣帝即位,用遂,稍遷至太原太守,乃賜遂璽書曰:「制詔太原太守:官尊祿厚,可以償博進矣。妻君甯時在旁,知狀。」遂於是辭謝,因曰:「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。」其見厚如此。元帝時,征遂為京兆尹,至廷尉。

  遵少孤,與張竦伯松俱為京兆史。竦博學通達,以廉儉自守,而遵放縱不拘,操行雖異,然相親友,哀帝之末俱著名字,為後進冠。併入公府,公府掾史率皆羸車小馬,不上鮮明,而遵獨極輿馬衣服之好,門外車騎交錯。又日出醉歸,曹事數廢。西曹以故事適之,侍曹輒詣寺舍白遵曰:「陳卿今日以某事適。」遵曰:「滿百乃相聞。」故事,有百適者斥,滿百,西曹白請斥。大司徒馬宮大儒優士,又重遵,謂西曹:「此人大度士,奈何以小文責之?」乃舉遵能治三輔劇縣,補鬱夷令。久之,與扶風相失,自免去。

  槐裏大賊趙朋、霍鴻等起,遵為校尉,擊朋、鴻有功,封嘉威侯。居長安中,列侯近臣貴戚皆貴重之。牧守當之官,及郡國豪桀至京師者,莫不相因到遵門。

  遵嗜酒,每大飲,賓客滿堂,輒關門,取客車轄投井中,雖有急,終不得去。嘗有部刺史奏事,過遵,值其方飲,刺史大窮,候遵沾醉時,突入見遵母,叩頭自白當對尚書有期會狀,母乃令從後閣出去。遵大率常醉,然事亦不廢。

  長八尺餘,長頭大鼻,容貌甚偉。略涉傳記,贍于文辭。性善書,與人尺牘,主皆藏去以為榮。請求不敢逆,所到,衣冠懷之,唯恐在後。時列侯有與遵同姓字者,每至人門,曰陳孟公,坐中莫不震動,既至而非,因號其人曰陳驚坐雲。

  王莽素奇遵材,在位多稱譽者,由是起為河南太守。既至官,當遣從史西,召善書吏十人於前,治私書謝京師故人。遵馮幾,口占書吏,且省官事,書數百封,親疏各有意,河南大驚。數月免。

  初,遵為河南太守,而弟級為荊州牧,當之官,俱過長安富人故淮陽王外家左氏飲食作樂。後司直陳崇聞之,劾奏:「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曆位,遵爵列侯,備郡守,級州牧奉使,皆以舉直察枉宣揚聖化為職,不正身自慎。始遵初除,乘籓車入閭巷,過寡婦左阿君置酒歌謳,遵起舞跳樑,頓僕坐上,暮因留宿,為侍婢扶臥。遵知飲酒飫宴有節,禮不入寡婦之門,而湛酒混肴,亂男女之別,輕辱爵位,羞汙印韍,惡不可忍聞。臣請皆免。」遵既免,歸長安,賓客愈盛,飲食自若。

  久之,複為九江及河內都尉,凡三為二千石。而張竦亦至丹陽太守,封淑德侯。後俱免官,以列侯歸長安。竦居貧,無賓客,時時好事者從之質疑問事,論道經書而已。而遵晝夜呼號,車騎滿門,酒肉相屬。

  先是,黃門郎揚雄作《酒箴》以諷諫成帝,其文為酒客難法度士,譬之於物,曰:「子猶瓶矣。觀瓶之居,居井之眉,處高臨深,動常近危。酒醪不入口,臧水滿懷,不得左右,牽於纆徽。一旦□礙,為□所□,身提黃泉,骨肉為泥。自用如此,不如鴟夷。鴟夷滑稽,腹如大壺,盡日盛酒,人複借酤。常為國器,托于屬車,出入兩宮,經營公家。由是言之,酒何過乎!」遵大喜之,常謂張竦:「吾與爾猶是矣。足下諷誦經書,苦身自約,不敢差跌,而我放意自恣,浮湛俗間,官爵功名,不減於子,而差獨樂,顧不優邪!」竦曰:「人各有性,長短自裁。子欲為我亦不能,吾而效子亦敗矣。雖然,學我者易持,效子者難將,吾常道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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