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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書 卷四十五

更新时间:2021-01-23 16:22:44

  江充字次倩,趙國邯鄲人也。充本名齊,有女弟善鼓琴歌舞,嫁之趙太子丹。齊得幸于敬肅王,為上客。久之,太子疑齊以己陰私告王,與齊忤,使吏逐捕齊,不得,收系其父兄,按驗,皆棄市。齊遂絕跡亡,西人關,更名充。詣闕告太子丹與同產姊及王后宮奸亂,交通郡國豪猾,攻剽為奸,吏不能禁。書奏,天子怒,遣使者詔郡發吏卒圍趙王宮,收捕太子丹,移系魏郡詔獄,與廷尉雜治,法至死。

  趙王彭祖,帝異母兄也,上書訟太子罪,言「充逋逃小臣,苟為奸訛,激怒聖朝,欲取必于萬乘以複私怨。後雖亨醢,計猶不悔。臣願選從趙國勇敢士,從軍擊匈奴,極盡死力,以贖丹罪。」上不許,竟敗趙太子。

  初,充召見犬台宮,自請願以所常被服冠見上。上許之。充衣紗□禪衣,曲裾後垂交輸,冠禪纚步搖冠,飛翮之纓。充為人魁岸,容貌甚壯。帝望見而異之,謂左右曰:「燕、趙固多奇士。」既至前,問以當世政事,上說之。充因自請,願使匈奴。詔問其狀,充對曰:「因變制宜,以敵為師,事不可豫圖。」上以充為謁者使匈奴,還,拜為直指繡衣使者,督三輔盜賊,禁察逾侈。貴戚近臣多奢僭,充皆舉劾,奏請沒入車馬,令身待北軍擊匈奴。奏可。充即移書光祿勳、中黃門,逮名近臣侍中諸當詣北軍者,移劾門衛,禁止無令得出入宮殿。於是貴戚子弟惶恐,皆見上叩頭求哀,願得入錢贖罪。上許之,令各以秩次輸錢北軍,凡數千萬。上以充忠直,奉法不阿,所言中意。

  充出,逢館陶長公主行馳道中。充呵問之,公主曰:「有太后詔。」充曰:「獨公主得行,車騎皆不得。」盡劾沒入宮。

  後充從上甘泉,逢太子家使乘車馬行馳道中,充以屬吏。太子聞之,使人謝充曰:「非愛車馬,誠不欲令上聞之,以教敕亡素者。唯江君寬之!」充不聽,遂白奏。上曰:「人臣當如是矣。」大見信用,威震京師。遷為水衡都尉,宗族、知友多得其力者。久之,坐法免。

  會陽陵硃安世告丞相公孫賀子太僕敬聲為巫蠱事,連及陽石、諸邑公主,賀父子皆坐誅。語在《賀傳》。後上幸甘泉,疾病,充見上年老,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,因是為奸,奏言上疾祟在巫蠱。於是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。充將胡巫掘地求偶人,捕蠱及夜祠,視鬼,染汙令有處,輒收捕驗治,燒鐵鉗灼,強服之。民轉相誣以巫蠱,吏輒劾以大逆亡道,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。

  是時,上春秋高,疑左右皆為蠱祝詛,有與亡,莫敢訟其冤者。充既知上意,因言宮中有蠱氣,先治後宮希幸夫人,以次及皇后,遂掘蠱於太子宮,得桐木人。太子懼,不能自明,收充,自臨斬之。罵曰「趙虜!亂乃國王父子不足邪!乃複亂吾父子也!」太子繇是遂敗。語在《戾園傳》。後武帝知充有詐,夷充三族。

  息夫躬字子微,河內河陽人也。少為博士弟子,受《春秋》,通覽記書。容貌壯麗,為眾所異。

  哀帝初即位,皇后父特進孔鄉侯傅晏與躬同郡,相友善,躬繇是以為援,交遊日廣。先是,長安孫寵亦以遊說顯名,免汝南太守,與躬相結,俱上書,召待詔。是時哀帝被疾,始即位,而人有告中山孝王太后祝詛上,太后及弟宜鄉侯馮參皆自殺,其罪不明。是後無鹽危山有石自立,開道。躬與寵謀曰:「上亡繼嗣,體久不平,關東諸侯,心爭陰謀。今無鹽有大石自立,聞邪臣托往事,以為大山石立而先帝龍興。東平王雲以故與其後日夜祠祭祝詛上,欲求非望。而後舅伍宏反因方術以醫技得幸,出入禁門。霍顯之謀將行於杯杓,荊軻之變必起於帷幄。事勢若此,告之必成;發國奸,誅主讎,取封侯之計也。」躬、寵乃與中郎右師譚,共因中常侍宋弘上變事告焉。上惡之,下有司案驗,東平王雲、雲後謁及伍宏等皆坐誅。上擢寵為南陽太守,譚潁川都尉,弘、躬皆光祿大夫、左曹、給事中。是時,侍中董賢愛幸,上欲侯之,遂下詔雲:「躬、寵因賢以聞,封賢為高安侯,寵為方陽侯,躬為宜陵侯,食邑各千戶。賜譚爵關內侯,食邑。」丞相王嘉內疑東平獄事,爭不欲侯賢等,語在《嘉傳》。嘉固言董賢泰盛,寵、躬皆傾覆有佞邪材,恐必撓亂國家,不可任用。嘉以此得罪矣。

  躬既親近,數進見言事,論議亡所避。眾畏其口,見之仄目。躬上疏曆詆公卿大臣,曰:「方今丞相王嘉健而蓄縮,不可用。御史大夫賈延墮弱不任職。左將軍公孫祿、司隸鮑宣皆外有直項之名,內實□不曉政事。諸曹以下僕脩不足數。卒有強弩圍城,長戟指闕,陛下誰與備之?如使狂夫嘄□於東崖,匈奴飲馬于渭水,邊竟雷動,四野風起,京師雖有武蜂精兵,未有能窺左足而先應者也。軍書交馳而輻湊,羽檄重跡而押至,小夫忄耎臣之徒憒眊不知所為。其有犬馬之決者,仰藥而伏刃,雖加夷滅之誅,何益禍敗之至哉!」

  躬又言:「秦開鄭國渠以富國強兵,今京師土地肥饒,可度地勢水泉,廣溉灌之利。」天子使躬持節領護三輔都水。躬立表,欲穿長安城,引漕注太倉下以省轉輸。議不可成,乃止。

  董賢貴幸日盛,丁、傅害其寵,孔鄉侯晏與躬謀,欲求居位輔政。會單于當來朝,遣使言病,願朝明年。躬因是而上奏,以為「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,後以病為解,疑有他變。烏孫兩昆彌弱,卑爰□強盛,居強煌之地,擁十萬之眾,東結單于,遣子往侍。如因素強之威,循烏孫就屠之跡,舉兵南伐,並烏孫之勢也。烏孫並,則匈奴盛,而西域危矣。可令降胡詐為卑爰□使者來上書曰:『所以遣子侍單于者,非親信之也,實畏之耳。唯天子哀,告單于歸臣侍子。願助戊己校尉保惡都奴之界。』因下其章諸將軍,今匈奴客聞焉。則是所謂『上兵伐謀,其次伐交』者也。」

  書奏,上引見躬,召公卿將軍大議。左將軍公孫祿以為「中國常以威信懷伏夷狄,躬欲逆詐造不信之謀,不可許。且匈奴賴先帝之德,保塞稱蕃。今單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賀,遣使自陳,不失臣子之禮。臣祿自保沒身不見匈奴為邊境憂也。」躬掎祿曰:「臣為國家計幾先,謀將然,豫圖未形,為萬世慮。而左將軍公孫祿欲以其犬馬齒保目所見。臣與祿異議,未可同日語也。」上曰:「善。」乃罷群臣,獨與躬議。

  因建言:「往年熒惑守心,太白高而芒光,又角星□於河鼓,其法為有兵亂。是後訛言行詔籌,經歷郡國,天下騷動,恐必有非常之變。可遣大將軍行邊兵,敕武備,斬一郡守,以立威,震四夷,因以厭應變異。」上然之,以問丞相。丞相嘉對曰:「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,應天以實不以文。下民微細,猶不可詐,況於上天神明而可欺哉!天之見異,所以敕戒人君,欲令覺悟反正,推誠行善。民心說而天意得矣。辯士見一端,或妄以意傅著星曆,虛造匈奴、烏孫、西羌之難,謀動干戈,設為權變,非應天之道也。守相有罪,車馳詣闕,交臂就死,恐懼如此,而談說者雲,動安之危,辯口快耳,其實未可從。夫議政者,苦其諂諛傾險辯慧深刻也。諂諛則主德毀,傾險則下怨恨,辯慧則破正道,深刻則傷恩惠。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、蹇叔之言,以敗其師,悔過自責,疾詿誤之臣,思黃發之言,名垂於後世。唯陛下觀覽古戒,反復參考,無以先人之語為主。」

  上不聽,遂下詔曰:「間者災變不息,盜賊眾多,兵革之征,或頗著見。未聞將軍惻然深以為意,簡練戎士,繕修干戈。器用□惡,孰當督之!天下雖安,忘戰必危。將軍與中二千石舉明習兵法有大慮者各一人,將軍二人,詣公車。」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,陽安侯丁明又為大司馬票騎將軍。

  是日,日有食之,董賢因此沮躬、晏之策。後數日,收晏衛將軍印綬,而丞相禦史奏躬罪過。上繇是惡躬等,下詔曰:「南陽太守方陽侯寵,素亡廉聲,有酷惡之資,毒流百姓。左曹光祿大夫宜陵侯躬,虛造許諼之策,欲以詿誤朝廷。皆交遊貴戚,趨權門,為名。其免躬、寵官,遣就國。」

  躬歸國,未有第宅,寄居丘亭。奸人以為侯家富,常夜守之。躬邑人河內掾賈惠往過躬,教以祝盜方,以桑東南指枝為匕,畫北斗七星其上,躬夜自被發,立中庭,向北斗,持匕招指祝盜。人有上書言躬懷怨恨,非笑朝廷所進,候星宿,視天子吉凶,與巫同祝詛。上遣侍御史、廷尉監逮躬,系雒陽詔獄。欲掠問,躬仰天大呼,因僵僕。吏就問,雲咽已絕,血從鼻耳出。食頃,死。党友謀議相連下獄百餘人。躬母聖,坐祠灶禍詛上,大逆不道。聖棄市,妻充漢與家屬徙合浦。躬同族親屬素所厚者,皆免廢錮。哀帝崩,有司奏:「方陽侯寵及右師譚等,皆造作奸謀,罪及王者骨肉,雖蒙赦令,不宜處爵位,在中土。」皆免寵等,徙合浦郡。

  初,躬待詔,數危言高論,自恐遭害,著絕命辭曰:「玄雲泱郁,將安歸兮!鷹隼橫厲,鸞徘徊兮!□若浮□,動則機兮!叢棘扌戔々棧棧,曷可棲兮!發忠忘身,自繞罔兮!冤頸折翼,庸得往兮!涕泣流兮萑蘭,心結□兮傷肝。虹蜺曜兮日微,孽杳冥兮未開。痛人天兮鳴呼,冤際絕兮誰語!仰天光兮自列,招上帝兮我察。秋風為我唫,浮雲為我陰。嗟若是兮欲何留,撫神龍兮其須。遊曠迥兮反亡期,雄失據兮世我思。」後數年乃死,如其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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