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仲舒申《春秋》之雩,设土龙以招雨,其意以云龙相致。《易》曰:“云从龙,风从虎。”以类求之,故设土龙。阴阳从类,云雨自至。儒者或问曰:夫《易》言“云从龙”者,谓真龙也,岂谓土哉?楚叶公好龙,墙壁盘盂皆画龙。必以象类为若真,是则叶公之国常有雨也。《易》又曰“风从虎”,谓虎啸而谷风至也。风之与虎,亦同气类。设为土虎,置之谷中,风能至乎?夫土虎不能而致风,土龙安能而致雨?古者畜龙,乘车驾龙,故有豢龙氏、御龙氏。夏后之庭,二龙常在,季年夏衰,二龙低伏。真龙在地,犹无云雨,况伪象乎?礼,画雷樽象雷之形,雷樽不闻能致雷,土龙安能而动雨?顿牟掇芥,磁石引针,皆以其真是,不假他类。他类肖似,不能掇取者,何也?气性异殊,不能相感动也。
刘子骏掌雩祭,典土龙事,桓君山亦难以顿牟、磁石不能真是,何能掇针取芥,子骏穷无以应。子骏,汉朝智襄,笔墨渊海,穷无以应者,是事非议误,不得道理实也。
曰:夫以非真难,是也;不以象类说,非也。夫东风至,酒湛溢。〔按酒味酸,从东方木也。其味酸,故酒湛溢也〕。
鲸鱼死,彗星出。天道自然,非人事也。事与彼云龙相从,同一实也。
日,火也;月,水也。水火感动,常以真气。今伎道之家,
铸阳燧取飞火於日,作方诸取水於月,非自然也,而天然之也。土龙亦非真,何为不能感天?一也。阳燧取火於天,五月丙午日中之时,消炼五石,铸以为器,乃能得火。今妄取刀剑偃月之钩,摩以向日,亦能感天。夫土龙既不得比於阳燧,当与刀剑偃月钩为比。二也。
齐孟常君夜出秦关,关未开,客为鸡鸣而真鸡鸣和之。夫鸡可以奸声感,则雨亦可以伪象致。三也。
李子长为政,欲知囚情,以梧桐为人,象囚之形。凿地为坎,以卢为椁,卧木囚其中。囚罪正,则木囚不动,囚冤侵夺,木囚动出。不知囚之精神着木人乎?将精神之气动木囚也?夫精神感动木囚,何为独不应从土龙?四也。
舜以圣德,入大麓之野,虎狼不犯,虫蛇不害。禹铸金鼎象百物,以入山林,亦辟凶殃。论者以为非实,然而上古久远,周鼎之神,不可无也。夫金与土,同五行也,使作土龙者如禹之德,则亦将有云雨之验。五也。
顿牟掇芥,磁石、钩象之石非顿牟也,皆能掇芥,土龙亦非真,当与磁石、钩象为类。六也。
楚叶公好龙,墙壁盂樽皆画龙象,真龙闻而下之。夫龙与云雨同气,故能感动,以类相从。叶公以为画致真龙,今独何以不能致云雨?七也。
神灵示人以象,不以实,故寝卧梦悟见事之象。将吉,吉象来;将凶,凶象至。神灵之气,云雨之类,神灵以象见实,土龙何独不能以伪致真?〔八〕也。
神灵以象见实,土龙何独不能以伪致真也?上古之人,有神荼、郁垒者,昆弟二人,性能执鬼,居东海度朔山上,立桃树下,简阅百鬼。鬼无道理,妄为人祸,荼与郁垒缚以卢索,执以食虎。故今县官斩桃为人,立之户侧;画虎之形,著之门阑。夫桃人,非荼、郁垒也;画虎,非食鬼之虎也,刻画效象,冀以御凶。今土龙亦非致雨之龙,独信桃人画虎,不知土龙。九也。
此尚因缘昔书,不见实验。鲁般、墨子刻木为鸢,蜚之三日而不集,为之巧也。使作土龙者若鲁般、墨子,则亦将有木鸢蜚不集之类。夫蜚鸢之气,云雨之气也。气而蜚木鸢,何独不能从土龙?十也。
夫云雨之气也,知於蜚鸢之气,未可以言。钓者以木为鱼,丹漆其身,近之水流而击之,起水动作,鱼以为真,并来聚会。夫丹木,非真鱼也,鱼含血而有知,犹为象至。云雨之知,不能过鱼。见土龙之象,何能疑之?十一也。
此尚鱼也,知不如人。匈奴敬畏郅都之威,刻木象都之状,交弓射之,莫能一中。不知都之精神在形象邪?亡将匈奴敬鬼精神在木也?如都之精神在形象,天龙之神亦在土龙。如匈奴精在於木人,则雩祭者之精亦在土龙。十二也。
金翁叔,休屠王之太子也,与父俱来降汉,父道死,与母俱来,拜为骑者尉。母死,武帝图其母於甘泉殿上,署曰“休屠王焉提”。翁叔从上上甘泉,拜谒起立,向之泣涕沾襟,久乃去。夫图画,非母之实身也,因见形象,涕泣辄下,思亲气感,不待实然也。夫土龙犹甘泉之图画也,云雨见之,何为不动?十三也。
此尚夷狄也。有若似孔子,孔子死,弟子思慕,共坐有若孔子之座。弟子知有若非孔子也,犹共坐而尊事之。云雨之知,使若诸弟子之知,虽知土龙非真,然犹感动,思类而至。十四也。